摘要: 中国书法的白谦慎教授认为,当下的书法创作,重要的是要有“自娱”的心态。研究最传统的中国书法,却在大洋彼岸的美国;在国外生活了二三十年,骨子里却依然是中国传统的文人——这样的矛盾在白谦慎身上看起来却并不矛盾。想了解更多书法相关干货内容,请持续关注“集大家书法”!
中国书法的白谦慎教授认为,当下的书法创作,重要的是要有“自娱”的心态。研究最传统的中国书法,却在大洋彼岸的美国;在国外生活了二三十年,骨子里却依然是中国传统的文人——这样的矛盾在白谦慎身上看起来却并不矛盾。想了解更多书法相关干货内容,请持续关注“集大家书法”!
大多的时候,白谦慎是微笑的,但当谈起书法界的问题时,他的嗓音却提高了不少,言语间自有一种爱憎,而彼时以人们习见的“气质儒雅”是绝不可以概括他的。事实上,因为书法专著《傅山的世界:十七世纪中国书法的嬗变》、《傅山的交往和应酬——艺术社会史的一项个案研究》、《与古为徒和娟娟发屋》等著作,身为波士顿大学艺术史系教授的白谦慎书法研究在海内外颇有影响。而他对于生长于斯的上海更有着很深的感情。
在前不久接受专访时,白谦慎对当下的书法创作与教育、书协、展览等的关系直抒己见,他认为,中国书法,重要的是要有一种“自娱”的心态。
我们还是先从书法展览说起,这些年的书法展览不少,论近年来在上海有影响的,可能还要算是去年在上海的全国书法篆刻展,你在上海专门去看过,我当时乍看似乎有一些回归帖学的意思,但还是觉得可回味的东西少,你是什么样的感觉?
白谦慎:19年前看过一次书法国展,19年后又看了去年那次国展。就像你说的,乍看起来,回归帖学的风格比较明显一点。
回归帖学是个大话题,这种现象你觉得与帖学的代表人物如白蕉先生、沈尹默先生在上海有没有关系?
白谦慎:也没有必然关系。整个看下来感觉是,现在全国书法篆刻展上写得好的还是挺多的。地域上面也非常广泛。河南、山东、北京、上海,甘肃……都有。甘肃、陕西两地写得好的也挺多的。
你觉得与19年前的书法展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呢?有没有什么特别突出的问题?
白谦慎:区别主要在于外在的形式越来越丰富。问题是形式看起来很多样,可是感觉味道却特别趋同。比如小楷,写法大概就那几种,稍微变点形,行书也是一样的,好像就几种书风,几种流行的东西一直在那里,相似的方面太多。
19年前看全国书法展时,是什么感觉?
白谦慎:那时的技法不如现在成熟,但是面貌反而不见得比现在少。
我也感觉现在的书法展更注重外在的形式,多注重视觉效果,如做旧、镶拼、嫁接等,一些小楷也裱成大幅的,看得反而吃力。
白谦慎:是啊,小楷挂那么高,根本也看不了。为什么现在的书法展小楷这么多,我搞不懂。从展出情况看,普遍水平不差,特别出色的很少。说实话,现在看不少国内的书法大展,经常看得累(我主要是从网上来看一些展览),量太大了,铺天盖地。
你觉得这反映了什么问题呢?比如说,如果你期待的心目中的这样一个展览,会呈现一个什么样的面貌呢?
白谦慎:现在的不少书法展是玩耍趣味的多,偶尔玩玩趣味也蛮好的,但是小楷写得这么大,又把它变成了一个展示的行为,装饰性太强了。这很像现在的一些商品包装,一小盒茶叶,三五个粽子,用那么大的豪华的盒子。比例失调。
其实中国书法尤其是帖学一脉,很多就是文人之间的手札,但现在的书法基本归于厅堂化的展览,这确实带来不少问题,你觉得这对于书法的发展是有好的影响还是不好的影响?
白谦慎:很难说好或不好。关于展览的效果,我们可以换位思考一下,看作品能不能搬到家里去展出,有的东西是可以搬家里的,有些好像不太能够搬到家里展示。
比如,那些挂得很高的小楷,其实小楷适合放在书房里。
白谦慎:嗯,一个斗方,一个扇面,一个册页,一个手卷,在书房里恰到好处。虽然办过手卷展和册页展,但从展示的角度来讲,这种形式太占空间了。把它们放进展览,一件接着一件,就是让你目不暇给,并不能触动自己,不像看一些古代的书帖,你静静地看,有能触动你的东西,而现在的展览给人的感觉大多就是技法。看作者怎样翻跟头,表演杂技。
现在不少院校所教的也大多是技术,人文性的东西并不多。比如全国书法展上有很多作品的风格就是比较雷同的。
白谦慎:是的,现在的书法作品技术性的东西太多了,而且如果一件作品,你偶然看到或许会觉得不错,然而当十件作品全这个样子的话,你会觉得很烦的。这几年,拍卖市场上晚清民国的一些小手札很受欢迎。你看那些老文人的手札,一人一个样,每个手札好像都代表了一个有个性的人,你好像能看到书写者的性情。我们现在整天讲追求个性,追求了半天,和那些前辈比,反而显得没有个性。
这也是缺少真正的创作。
●艺术评论:有意思的是,去年全国书法展上,上海的两位获奖者均为“新上海人”,或者也可以说是“海漂”。
白谦慎:他们以前读过什么书吗?
我知道有一位以前是高中毕业,经商,闲时喜欢练字,没事就写着玩,看到这个展览的消息,他就投稿了,结果谁知参加就获奖了。还有一位似乎是中学教师。
白谦慎:这里我想提出两个问题。第一,我为什么要问教育背景,因为这些年来高校的书法教育越来越成为一种主流模式。如果不进高校就能写得比接受过高校书法教育的写得好,高校书法的教育的意义何在?第二个问题是,书法家协会的意义到底何在?也就是说,人家不读书法的学位,不参加你书法家协会,其实也可以写得很好。
对书法家协会这样的组织,你能公开说一些话吗?
白谦慎:公开地说话,就是大家必须要认识到,书协的局限性——必须认识到它是个群众组织。
让群众组织回归群众组织。
白谦慎:定位群众组织不就行了嘛。
但书协组织是有行政级别的,在官本位的背景下,真正有修养者不会把书协当回事,但作为大众,很多人可能还是在意书协的。
白谦慎:其实对书协的态度是,参加也好,不参加也好。不要把它当作惟一的选项。我觉得书法发展到今天,第一,不要被书法教育体系限制;第二,不要被书法家协会限制;第三,不要被展览会限制。
《东方早报·艺术评论》去年以来针对书法教育与书协做过一些探讨与思考,比如书协,当然里面也有写得好的,但也有不少写得好的书法家不屑于参加书协,也不会参加各类书法展览与比赛的。
白谦慎:这一点我赞成,其实重要的不是他参加什么协会或展览,而是书法艺术对他而言是不是出于内心的一种纯粹的喜爱,这样反而更容易出成果。
发自内心的一种喜爱——这一点尤其重要。中国书画中有一个很关键的词是“自娱”,倪云林所言的“仆之所画,不过逸笔草草,聊以自娱耳”所说是画,也可以理解为说书法,中国书画本来就应当从心灵的境界来体会与理解,而决不仅仅是一种技术。
白谦慎:所以我觉得中国文人过去所说的“自娱而已”的传统,是对的,从大的方面讲,我们原来讲做学问、学习也应当是这样。
对,“自娱”也就是自得其乐,少功利之心,这种传统正是中国书画的真正传统。
白谦慎:现在大量的展出,都是“娱人”,而且最后观展,看得是累啊,看到最后,容易忽略真正有水平的。在古代,写字又被认为是修身养性的一个重要的手段,很多人把写字的过程当作自娱、当作修身养性的过程,因此相当重视其精神的一面。你如果与现在的书法家说修身养性,有多少真正能做到呢?
这与当下的社会风气应当是有关系的。
白谦慎:真的有点,比如吉尼斯文化在中国的影响太大,我到美国从来没看过什么吉尼斯比赛——我们老喜欢讲世界之最,所以这个书法好像也搞得要做什么世界之最。书法讲究的是境界,与尺幅的大小并没有必然的关系,小字也可以写得很有气势。
对,就像章汝奭先生,他的小楷那么小,但是气势还是非常大的,境界大,很开张。但相比来说,有的书法家用扫帚那样的毛笔写,却掩饰不住内在的小。
还有,现在一些组织喜欢把书法作为一种轰轰烈烈的群众运动,张海先生引以为自豪的就是他在河南主持书协时把书法的群众运动搞得比较好,你怎么看?
白谦慎:这是这个时代的特点,有它的作用和意义,至少对普及书法还是有意义的。
现在的书法批评其实也比较混乱,你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白谦慎:书法批评在技法方面还容易些,最难的是境界方面——真正评论起来,很容易伤人,书法品评常和人联系一起的。过去有句话叫“书如其人”。打个比方,如果说“他的字很俗”,那完了,这等于是直接对人的一个评价。但是看不出俗的人不认同。
这个文艺批评,其实大家心里还是有杆称是吧?
白谦慎:是有杆秤,但是现在直接批评是很难的。
你认为是什么导致了这样的情况?
白谦慎:如果直接批评,无形当中,你要得罪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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