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多年来,因着单位离居所不太远,自己每日上下班皆是步行,但途中欲跨过一条马路,我往往要等上一刻。即便只是一个三线小城,但来往的汽车也是蜂拥、接踵——科技发展真一日
多年来,因着单位离居所不太远,自己每日上下班皆是步行,但途中欲跨过一条马路,我往往要等上一刻。即便只是一个三线小城,但来往的汽车也是蜂拥、接踵——科技发展真一日千里,初始自行车后来摩托车现在是小轿车外加少量电瓶车,我的步行,已属少见的风景。头顶时有西塞山前的白鹭飞过,我驻足观赏一阵,晨风里,我羡煞了它们有翅膀,能一路欢歌自由翻飞。设若自己,虽不能飞但有一只能飞的鹤相伴,不能海阔天空,至少偶能“骑鹤下扬州”,享受李太白笔下那份浪漫的诗意,飞升的快乐,羽化成仙的迷梦。
说起“坐骑”,随便展开一幅古代人物画,你总能见佛道人物,身体盘坐或骑跨着神话中的龙虎或瑞兽,或鹤或鹿,祥云或芝草环绕。而降落于人间大地、荒野、蜿蜒山道上,无论老子出关的独行,还是溪山行旅的商队,再者风尘三侠的奔歇,坐骑、驱赶的代步工具,基本为牛、骡子、马。宋晁补之《老子出关图》之后,我们还能在明张路、张宏、关九思,清黄慎、方薰及现代徐悲鸿笔下见到老子,骑着造型不一的大青牛出函谷关;南宋刘履中的《田畯醉归图》中,那被扶着的簪花高帽老翁,骑着的则是一头大黄牛。在张择端《清明上河图》中,有异常丰富的“行”——有人抬着轿,有人推着轮车,有人骑马,有人坐马车,还有少见的牛车。北宋范宽《溪山行旅图》中,巍峨高耸的山岭下,疲惫商旅骡马在呵斥、鞭策中不歇地赶路,你仿佛能听得骡马项下晃动的摇铃与山间的流瀑声声相应,飘散的余音诠释着人生也是一场喜乐相伴的苦旅,而其苦寒在南宋马远《晓雪山行图》中达到极致。
马、马队呢?在唐代画家张萱的《虢国夫人游春图》里,你能见到与唐妇人同样“肥美”的马队;辽《东丹王出行图卷》、金《文姬归汉图卷》、元《元世祖出猎图》……也是车辚辚马萧萧。晚清任伯年一次又一次画《风尘三侠》,无论是庭院歇住,还是即将启程再或驰骋赶路,坐骑是白马黑马,时有灰驴搭配。
现在,我想说,如果武官出行是骑马,官员是威风凛凛的舆辇、轿乘,观览所及,文人、高士,基本多是骑驴,有时干脆画个自嘲自怨的蹇驴。你道为何?
经济条件、身份地位,只能如此。中国科举制度一千三百多年,“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考中的进士只十万余名。多是皓首穷经,名落孙山者,穷秀才,有的甚至终其一生仍是个老童生。还有大量仕途中的落魄者、失意者,贬谪坑洼路,告老回乡途,要么风雨归舟,要么:骑着毛驴。
其实,蹇驴相伴,甚是孤独,寒怆,但作为骑行工具,是有很多好处的。毛驴结实,有韧性,刻苦耐劳,且性情温驯、听从使役。且耐粗放,不易生病,所耗也很简单。途中,文人高士想歇歇脚,或为某一优美风景、人文名胜吸引,停下驻赏,吟咏间诗赋就出来了,毛驴借这空档,自己找点野草啃啃,两全其美。
用一个八抬大轿或画舫船队,配一个牢骚满腹的仕途失败者,经济条件不允许,等级、礼数上也属“僭越”(严重的要杀头)。而在文学或艺术的审美中,格调也不搭、无情趣,是很别扭的,除非如今日讽喻土豪的样子,予某种艺术夸张或变形,但迄今存世画迹中,未曾见有此种“特别处理”。经典的画图,是一条驴搭配一个失意文人或自矜高士,就像徐渭的《驴背吟诗图》、任伯年的《策蹇寻诗图》《贾岛驴背敲诗图》展示的那样,更逍遥自在,有高逸超迈之气,相配着“独善其身”的人文理想。历史下来,某种程度上,它已成了中国古典艺术的审美图式、符号,文化基因……
(作者系艺术评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