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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纪一

出处:资治通鉴

原文:

  起著雍摄提格正月,尽七月,不满一年。

高祖神尧大圣光孝皇帝上之上

  ◎ 武德元年戊寅,公元六一八年

  春,正月,丁未朔,隋恭帝诏唐王剑履上殿,赞拜不名。唐王既克长安,以书谕诸郡县,于是东自商洛,南尽巴、蜀,郡县长吏及盗贼渠帅、氐羌酋长,争遣子弟入见请降,有司复书,日以百数。
  王世充既得东都兵,进击李密于洛北,败之,遂屯巩北。辛酉,世充命诸军各造浮桥渡洛击密,桥先成者先进,前后不一。虎贲郎将王辩破密外栅,密营中惊扰,将溃;世充不知,鸣角收众,密因帅敢死士乘之,世充大败,争桥溺死者万馀人。王辩死,世充仅自免,洛北诸军皆溃。世充不敢入东都,北趣河阳。是夜,疾风寒雨,军士涉水沾湿,道路冻死者又以万数。世充独与数千人至河阳,自系狱请罪,越王侗遣使赦之,召还东都,赐金帛、美女以安其意。世充收合亡散,得万馀人,屯含嘉城,不敢复出。
  密乘胜进据金墉城,修其门堞、庐舍而居之,钲鼓之声,闻于东都;未几,拥兵三十馀万,陈于北邙,南逼上春门。乙丑,金紫光禄大夫段达、民部尚书韦津出兵拒之。达望见密兵盛,惧而先还。密纵兵乘之,军遂溃,韦津死。于是偃师、柏谷及河阳都尉独孤武都、检校河内郡丞柳燮、职方郎柳续等各举所部降于密。窦建德、硃粲、孟海公、徐圆朗等并遣使奉表劝进,密官属裴仁基等亦上表请正位号,密曰:“东都未平,不可议此。”
  戊辰,唐王以世子建成为左元帅,秦公世民为右元帅,督诸军十馀万人救东都。
  东都乏食,太府卿元文都等募守城不食公粮者进散官二品,于是商贾执象而朝者,不可胜数。
  二月,己卯,唐王遣太常卿郑元璹将兵出商洛,徇南阳,左领军府司马安陆马元规徇安陆及荆、襄。
  李密遣房彦藻、郑颋等东出黎阳,分道招慰州县。以梁郡太守杨汪为上柱国、宋州总管,又以手书与之曰:“昔在雍丘,曾相追捕,射钩斩袂,不敢庶几。”汪遣使往来通意,密亦羁縻待之。彦藻以书招窦建德,使来见密。建德复书,卑辞厚礼,托以罗艺南侵,请捍御北垂。彦藻还,至卫州,贼帅王德仁邀杀之。德仁有众数万,据林虑山,四出抄掠,为数州之患。
  三月,己酉,以齐公元吉为镇北将军、太原道行军元帅、都督十五郡诸军事,听以便宜从事。
  隋炀帝至江都,荒淫益甚,宫中为百馀房,各盛供张,实以美人,日令一房为主人。江都郡丞赵元楷掌供酒馔,帝与萧后及幸姬历就宴饮,酒卮不离口,从姬千馀人亦常醉。然帝见天下危乱,意亦扰扰不自安,退朝则幅巾短衣,策杖步游,遍历台馆,非夜不止,汲汲顾景,唯恐不足。
  帝自晓占候卜相,好为吴语;常夜置酒,仰视天文,谓萧后曰:“外间大有人图侬,然侬不失为长城公,卿不失为沈后,且共乐饮耳!”因引满沉醉。又尝引镜自照,顾谓萧后曰:“好头颈,谁当斫之?”后惊问故,帝笑曰:“贵贱苦乐,更迭为之,亦复何伤!”
  帝见中原已乱,无心北归,欲都丹杨,保据江东,命群臣廷议之。内史侍郎虞世基等皆以为善;右候卫大将军李才极陈不可,请车驾还长安,与世基忿争而出。门下录事衡水李桐客曰:“江东卑湿,土地险狭,内奉万乘,外给三军,民不堪命,恐亦将散乱耳。”御史劾桐客谤毁朝政。于是公卿皆阿意言:“江东之民望幸已久,陛下过江,抚而临之,此大禹之事也。”乃命治丹杨宫,将徙都之。
  时江都粮尽,从驾骁果多关中人,久客思乡里,见帝无西意,多谋叛归。郎将窦贤遂帅所部西走,帝遣骑追斩之,而亡者犹不止,帝患之。虎贲郎将扶风司马德戡素有宠于帝,帝使领骁果屯于东城,德戡与所善虎贲郎将元礼、直阁裴虔通谋曰:“今骁果人人欲亡,我欲言之,恐先事受诛;不言,于后事发,亦不免族灭,奈何?又闻关内沦没,李孝常以华阴叛,上囚其二弟,欲杀之。我辈家属皆在西,能无此虑乎?”二人皆惧,曰:“然计将安出?”德戡曰:“骁果若亡,不若与之俱去。”二人皆曰:“善!”因转相招引,内史舍人元敏、虎牙郎将赵行枢、鹰扬郎将孟秉、符玺郎李覆、牛方裕、直长许弘仁、薛世良、城门郎唐奉义、医正张恺、勋士杨士览等皆与之同谋,日夜相结约,于广座明论叛计,无所畏避。有宫人白萧后曰:“外间人人欲反。”后曰:“任汝奏之。”宫人言于帝,帝大怒,以为非所宜言,斩之。其后宫人复白后,后曰:“天下事一朝至此,无可救者,何用言之!徒令帝忧耳!”自是无复言者。
  赵行枢与将作少监宇文智及素厚,杨士览,智及之甥也,二人以谋告智及,智及大喜。德戡等期以三月望日结党西遁,智及曰:“主上虽无道,威令尚行,卿等亡去,正如窦贤取死耳。今天实丧隋,英雄并起,同心叛者已数万人,因行大事,此帝王之业也。”德戡等然之。行枢、薛世良请以智及兄右屯卫将军许公化及为主,结约既定,乃告化及。化及性驽怯,闻之,变色流汗,既而从之。
  德戡使许弘仁、张恺入备身府,告所识者云:“陛下闻骁果欲叛,多醖毒酒,欲因享会,尽鸩杀之,独与南人留此。”骁果皆惧,转相告语,反谋益急。乙卯,德戡悉召骁果军吏,谕以所为,皆曰:“唯将军命!”是日,风霾昼昏。晡后,德戡盗御厩马,潜厉兵刃。是夕,元礼、裴虔通直阁下,专主殿内;唐奉义主闭城门,与虔通相知,诸门皆不下键。至三更,德戡于东城集兵得数万人,举火与城外相应。帝望见火,且闻外喧嚣,问何事。虔通对曰:“草坊失火,外人共救之耳。”时内外隔绝,帝以为然。智及与孟秉于城外集千馀人,劫候卫虎贲冯普乐布兵分守衢巷。燕王倓觉有变,夜,穿芳林门侧水窦而入,至玄武门,诡奏曰:“臣猝中风,命悬俄顷,请得面辞。”裴虔通等不以闻,执囚之。丙辰,天未明,德戡授虔通兵,以代诸门卫士。虔通自门将数百骑至成象殿,宿卫者传呼有贼;虔通乃还,闭诸门,独开东门,驱殿内宿卫者令出,皆投仗而走。右屯卫将军独孤盛谓虔通曰:“何物兵,形势太异!”虔通曰:“事势已然,不预将军事;将军慎毋动!”盛大骂曰:“老贼,是何物语!”不及被甲,与左右十馀人拒战,为乱兵所杀。盛,楷之弟也。千牛独孤开远帅殿内兵数百人诣玄武门,叩阁请曰:“兵仗尚全,犹堪破贼。陛下若出临战,人情自定;不然,祸今至矣!”竟无应者,军士稍散。贼执开远,义而释之。先是,帝选骁健官奴数百人置玄武门,谓之给使,以备非常,待遇优厚,至以宫人赐之。司宫魏氏为帝所信,化及等结之使为内应。是日,魏氏矫诏悉听给使出外,仓猝之际,无一人在者。
  德戡等引兵自玄武门入,帝闻乱,易服逃西阁。虔通与元礼进兵排左阁,魏氏启之,遂入永巷,问:“陛下安在?”有美人出,指之。校尉令狐行达拔刀直进,帝映窗扉谓行达曰:“汝欲杀我邪?”对曰:“臣不敢,但欲奉陛下西还耳。”因扶帝下阁。虔通,本帝为晋王时亲信左右也,帝见之,谓曰:“卿非我敌人乎!何恨而反?”对曰:“臣不敢反,但将士思归,欲奉陛下还京师耳。”帝曰:“朕方欲归,正为上江米船未至,今与汝归耳!”虔通因勒兵守之。
  至旦,孟秉以甲骑迎化及,化及战栗不能言,人有来谒之者,但俯首据鞍称罪过。化及至城门,德戡迎谒,引入朝堂,号为丞相。裴虔通谓帝曰:“百官悉在朝堂,陛下须亲出慰劳。”进其从骑,逼帝乘之;帝嫌其鞍勒弊,更易新者,乃乘之。虔通执辔挟刀出宫门,贼徒喜噪动地。化及扬言曰:“何用持此物出,亟还与手。”帝问:“世基何在?”贼党马文举曰:“已枭首矣!”于是引帝还至寝殿,虔通、德戡等拔白刃侍立。帝叹曰:“我何罪至此?”文举曰:“陛下违弃宗庙,巡游不息,外勤征讨,内极奢淫,使丁壮尽于矢刃,女弱填于沟壑,四民丧业,盗贼蜂起;专任佞谀,饰非拒谏;何谓无罪!”帝曰:“我实负百姓;至于尔辈,荣禄兼极,何乃如是!今日之事,孰为首邪?”德戡曰:“溥天同怨,何止一人!”化及又使封德彝数帝罪,帝曰:“卿乃士人,何为亦尔!”德彝赧然而退。帝爱子赵王杲,年十二,在帝侧,号恸不已,虔通斩之,血溅御服。贼欲弑帝,帝曰:“天子死自有法,何得加以锋刃!取鸩酒来!”文举等不许,使令狐行达顿帝令坐。帝自解练巾授行达,缢杀之。初,帝自知必及于难,常以罂贮毒药自随,谓所幸诸姬曰:“若贼至,汝曹当先饮之,然后我饮。”及乱,顾索药,左右皆逃散,竟不能得。萧后与宫人撤漆床板为小棺,与赵王杲同殡于西院流珠堂。
  帝每巡幸,常以蜀王秀自随,囚于骁果营。化及弑帝,欲奉秀立之,众议不可,乃杀秀及其七男。又杀齐王暕及其二子并燕王倓,隋氏宗室、外戚,无少长皆死。唯秦王浩素与智及往来,且以计全之。齐王暕素失爱于帝,恒相猜忌。帝闻乱,顾萧后曰:“得非阿孩邪?”化及使人就第诛暕,暕谓帝使收之,曰:“诏使且缓儿,儿不负国家!”贼曳至街中,斩之,暕竟不知杀者为谁,父子至死不相明。又杀内史待郎虞世基、御史大夫裴蕴、左翊卫大将军来护儿、秘书监袁充、右翊卫将军宇文协、千牛宇文皛、梁公萧钜等及其子。钜,琮之弟子也。
  难将作,江阳长张惠绍驰告裴蕴,与惠绍谋矫诏发郭下兵收化及等,扣门援帝。议定,遣报虞世基;世基疑告反者不实,抑而不许。须臾,难作,蕴叹曰:“谋及播郎,竟误人事!”虞世基宗人亻及谓世基子符玺郎熙曰:“事势已然,吾将济卿南渡,同死何益?”熙曰:“弃父背君,求生何地?感尊之怀,自此决矣!”世基弟世南抱世基号泣,请以身代,化及不许。黄门侍郎裴矩知必将有乱,虽厮役皆厚遇之,又建策为骁果娶妇;及乱作,贼皆曰:“非裴黄门之罪。”既而化及至,矩迎拜马首,故得免。化及以苏威不预朝政,亦免之。威名位素重,往参化及;化及集众而见之,曲加殊礼。百官悉诣朝堂贺,给事郎许善心独不至。许弘仁驰告之曰:“天子已崩,宇文将军摄政,阖朝文武咸集。天道人事自有代终,何预于叔而低回若此?”善心怒,不肯行。弘仁反走上马,泣而去。化及遣人就家擒至朝堂,既而释之。善心不舞蹈而出,化及怒曰:“此人大负气!”复命擒还,杀之。其母范氏,年九十二,抚柩不哭,曰:“能死国难,吾有子矣!”因卧不食,十馀日而卒。唐王之入关也,张季珣之弟仲琰为上洛令,帅吏民拒守,部下杀之以降。宇文化及之乱,仲琰弟琮为千牛左右,化及杀之,兄弟三人皆死国难,时人愧之。
  化及自称大丞相,总百揆。以皇后令立秦王浩为帝,居别宫,令发诏画敕书而已,仍以兵监守之。化及以弟智及为左仆射,士及为内史令,裴矩为右仆射。
  乙卯,徙秦公世民为赵公。
  戊辰,隋恭帝诏以十郡益唐国,仍以唐王为相国,总百揆,唐国置丞相以下官,又加九锡。王谓僚属曰:“此谄谀者所为耳。孤秉大政而自加宠锡,可乎?必若循魏、晋之迹,彼皆繁文伪饰,欺天罔人;考其实不及五霸,而求名欲过三王,此孤常所非笑,窃亦耻之。”或曰:“历代所行,亦何可废!”王曰:“尧、舜、汤、武,各因其时,取与异道,皆推其至诚以应天顺人,未闻夏、商之末必效唐、虞之禅也。若使少帝有知,必不肯为;若其无知,孤自尊而饰让,平生素心所不为也。”但改丞相为相国府,其九锡殊礼,皆归之有司。
  宇文化及以左武卫将军陈稜为江都太守,综领留事。壬申,令内外戒严,云欲还长安。皇后六宫皆依旧式为御宫,营前别立帐,化及视事其中,仗卫部伍,皆拟乘舆。夺江都人舟楫,取彭城水路西归。以折冲郎将沈光骁勇,使将给使营于禁内。行至显福宫,虎贲郎将麦孟才、虎牙郎钱杰与光谋曰:“吾侪受先帝厚恩,今俯首事仇,受其驱帅,何面目视息世间哉!吾必欲杀之,死无所恨!”光泣曰:“是所望于将军也!”孟才乃纠合恩旧,帅所将数千人,期以晨起将发时袭化及。语泄,化及夜与腹心走出营外,留人告司马德戡等,使讨之。光闻营内喧,知事觉,即袭化及营,空无所获,值内史侍郎元敏,数而斩之。德戡引兵入围之,杀光,其麾下数百人皆斗死,一无降者,孟才亦死。孟才,铁杖之子也。
  武康沈法兴,世为郡著姓,宗族数千家。法兴为吴兴太守,闻宇文化及弑逆,举兵,以讨化及为名。比至乌程,得精卒六万,遂攻馀杭、毘陵、丹杨,皆下之,据江表十郡。自称江南道大总管,承制置百官。
  东国公窦抗,唐王之妃兄也。炀帝使行长城于灵武;闻唐王定关中,癸酉,帅灵武、盐川等数郡来降。
  夏,四月,稽胡寇富平,将军王师仁击破之。又五万馀人寇宜春,相国府咨议参军窦轨将兵讨之,战于黄钦山。稽胡乘高纵火,官军小却;轨斩其部将十四人,拔队中小校代之,勒兵复战。轨自将数百骑居军后,令之曰:“闻鼓声有不进者,自后斩之!”既而鼓之,将士争先赴敌,稽胡射之不能止;遂大破之,虏男女二万口。
  世子建成等至东都,军于芒华苑;东都闭门不出,遣人招谕,不应。李密出军争之,小战,各引去。城中多欲为内应者,赵公世民曰:“吾新定关中,根本未固,悬军远来,虽得东都,不能守也。”遂不受。戊寅,引军还。世民曰:“城中见吾退,必来追蹑。”乃设三伏于三王陵以待之;段达果将万馀人追之,遇伏而败。世民逐北,抵其城下,斩四千馀级。遂置新安、宜阳二郡,使行军总管史万宝、盛彦师将兵镇宜阳,吕绍宗、任瑰将兵镇新安而还。
  初,五原通守栎阳张长逊以中原大乱,举郡附突厥,突厥以为割利特勒。郝瑗说薛举,与梁师都及突厥连兵以取长安,举从之。时启民可汗之子咄苾,号莫贺咄设,建牙直五原之北,举遣使与莫贺咄设谋入寇,莫贺咄设许之。唐王使都水监宇文歆赂莫贺咄设,且为陈利害,止其出兵,又说莫贺咄设遣张长逊入朝,以五原之地归之中国,莫贺咄设并从之。已卯,武都、宕渠、五原等郡皆降,王即以长逊为五原太守。长逊又诈为诏书与莫贺咄设,示知其谋。莫贺咄设乃拒举、师都等,不纳其使。
  戊戌,世子建成等还长安。
  东都号令不出四门,人无固志,朝议郎段世弘等谋应西师。会西师已还,乃遣人招李密,期以己亥夜纳之。事觉,越王命王世充讨诛之。密闻城中已定,乃还。
  宇文化及拥众十馀万,据有六宫,自奉养一如炀帝。每于帐中南面坐,人有白事者,嘿然不对;下牙,方取启状与唐奉义、牛方裕、薛世良、张恺等参决之。以少主浩付尚书省,令卫士十馀人守之,遣令史取其画敕,百官不复朝参。至彭城,水路不通,复夺民车牛得二千两,并载宫人珍宝;其戈甲戎器,悉令军士负之,道远疲剧,军士始怨。司马德戡窃谓赵行枢曰:“君大谬,误我!当今拨乱,必藉英贤;化及庸暗,群小在侧,事将必败,若之何?”行枢曰:“在我等耳,废之何难!”初,化及既得政,赐司马德戡爵温国公,加光禄大夫;以其专统骁果,心忌之。后数日,化及署诸将分配士卒,以德戡为礼部尚书,外示美迁,实夺其兵柄。德戡由是愤怨,所获赏赐,皆以赂智及;智及为之言,乃使之将后军万馀人以从。于是德戡、行枢与诸将李本、尹正卿、宇文导师等谋以后军袭杀化及,更立德戡为主;遣人诣孟海公,结为外助;迁延未发,待海公报。许弘仁、张恺知之,以告化及。化及遣宇文士及阳为游猎,至后军,德戡不知事露,出营迎谒,因执之。化及让之曰:“与公戮力共定海内,出于万死。今始事成,方愿共守富贵,公又何反也?”德戡曰:“本杀昏主,苦其淫虐;推立足下,而又甚之;逼于物情,不获已也。”化及缢杀之,并杀其支党十馀人。孟海公畏化及之强,帅众具牛酒迎之。李密据巩洛以拒化及,化及不得西,引兵向东郡,东郡通守王轨以城降之。
  辛丑,李密将井陉王君廓帅众来降。君廓本群盗,有众数千人,与贼帅韦宝、邓豹合军虞乡,唐王与李密俱遣使招之。宝、豹欲从唐王,君廓伪与之同,乘其无备,袭击,破之,夺其辎重,奔李密;密不礼之,复来降,拜上柱国,假河内太守。
  萧铣即皇帝位,置百官,准梁室故事。谥其从父琮为孝靖皇帝,祖岩为河间忠烈王,父璿为文宪王,封董景珍等功臣七人皆为王。遣宋王杨道生击南郡,下之,徒都江陵,修复园庙。引岑文本为中书侍郎,使典文翰,委以机密。又使鲁王张绣徇岭南,隋将张镇周、王仁寿等拒之;既而闻炀帝遇弑,皆降于铣。钦州刺史宁长真亦以郁林、始安之地附于铣。汉阳太守冯盎以苍梧、高凉、珠崖、番禺之地附于林士弘。铣、士弘各遣人招交趾太守丘和,和不从。铣遣宁长真帅岭南兵自海道攻和,和欲出迎之,司法书佐高士廉说和曰:“长真兵数虽多,悬军远至,不能持久,城中胜兵足以当之,奈何望风受制于人!”和从之,以士廉为军司马,将水陆诸军逆击,破之,长真仅以身免,尽俘其众。既而有骁果自江都至,得炀帝凶问,亦以郡附于铣。士廉,劢之子也。
  始安郡丞李袭志,迁哲之孙也,隋末,散家财,募士得三千人,以保郡城;萧铣、林士弘、曹武彻迭来攻之,皆不克。闻炀帝遇弑,帅吏民临三日。或说袭志曰:“公中州贵族,久临鄙郡,华、夷悦服。今隋室无主,海内鼎沸,以公威惠,号令岭表,尉佗之业可坐致也。”袭志怒曰:“吾世继忠贞,今江都虽覆,宗社尚存,尉佗狂僭,何足慕也!”欲斩说者,众乃不敢言。坚守二年,外无声援,城陷,为铣所虏,铣以为工部尚书,检校桂州总管。于是东自九江,西抵三峡,南尽交趾,北距汉川,铣皆有之,胜兵四十馀万。
  炀帝凶问至长安,唐王哭之恸,曰:“吾北面事人,失道不能救,敢忘哀乎!”
  五月,山南抚慰使马元规击硃粲于冠军,破之。
  王德仁既杀房彦澡,李密遣徐世勣讨之。德仁兵败,甲寅,与武安通守袁子幹皆来降,诏以德仁为鄴郡太守。
  戊午,隋恭帝禅位于唐,逊居代邸。甲子,唐王即皇帝位于太极殿,遣刑部尚书萧造告天于南郊,大赦,改元。罢郡,置州,以太守为剌史。推五运为土德,色尚黄。
  隋炀帝凶问至东都,戊辰,留守官奉越王即皇帝位,大赦,改元皇泰。是日于朝堂宣旨,以时钟金革,公私皆即日大祥。追谥大行曰明皇帝,庙号世祖;追尊元德太子曰成皇帝,庙号世宗。尊母刘良娣为皇太后。以段达为纳言、陈国公,王世充为纳言、郑国公,元文都为内史令、鲁国公,皇甫无逸为兵部尚书、杞国公,又以卢楚为内史令,郭文懿为内史侍郎,赵长文为黄门侍郎,共掌朝政,时人号“七贵”。皇泰主眉目如画,温厚仁爱,风格俨然。
  辛未,突厥始毕可汗遣骨咄禄特勒来,宴之于太极殿,奏九部乐。时中国人避乱者多入突厥,突厥强盛,东自契丹、室韦,西尽吐谷浑、高昌,诸国皆臣之,控弦百馀万。帝以初起资其兵马,前后饷遗,不可胜纪。突厥恃功骄倨,每遣使者至长安,多暴横,帝优容之。
  壬申,命裴寂、刘文静等修定律令。置国子、太学、四门生,合三百馀员,郡县学亦各置生员。
  六月,甲戌朔,以赵公世民为尚书令,黄台公瑗为刑部侍郎,相国府长史裴寂为右仆射、知政事,司马刘文静为纳言,司录窦威为内史令,李纲为礼部尚书、参掌选事,掾殷开山为吏部侍郎,属赵慈景为兵部侍郎,韦义节为礼部侍郎,主簿陈叔达、博陵崔民幹并为黄门侍郎,唐俭为内史侍郎,录事参军裴晞为尚书右丞;以隋民部尚书萧瑀为内史令,礼部尚书窦璡为户部尚书,蒋公屈突通为兵部尚书,长安令独孤怀恩为工部尚书。瑗,上之从子;怀恩,舅子也。
  上待裴寂特厚,群臣无与为比,赏赐服玩,不可胜纪;命尚书奉御日以御膳赐寂,视朝必引与同坐,入阁则延之卧内;言无不从,称为裴监而不名。委萧瑀以庶政,事无大小,莫不关掌。瑀亦孜孜尽力,绳违举过,人皆惮之,毁之者众,终不自理。上尝有敕而内史不时宣行,上责其迟,瑀对曰:“大业之世,内史宣敕,或前后相违,有司不知所从,其易在前,其难在后;臣在省日久,备见其事。今王业经始,事系安危,远方有疑,恐失机会,故臣每受一敕必勘审,使与前敕不违,始敢宣行;稽缓之愆,实由于此。”上曰:“卿用心如是,吾复何忧!”
  初,帝遣马元规慰抚山南,南阳郡丞河东吕子臧独据郡不从;元规遣使数辈谕之,皆为子臧所杀。及炀帝遇弑,子臧发丧成礼,然后请降;拜邓州刺史,封南郡公。
  废大业律令,颁新格。
  上每视事,自称名,引贵臣同榻而坐。刘文静谏曰:“昔王导有言:‘若太阳俯同万物,使群生何以仰照!’今贵贱失位,非常久之道。”上曰:“昔汉光武与严子陵共寝,子陵加足于帝腹。今诸公皆名德旧齿,平生亲友,宿昔之欢,何可忘也。公勿以为嫌!”
  戊寅,隋安阳令吕珉以相州来降,以为相州刺史。
  己卯,祔四亲庙主。追尊皇高祖瀛州府君曰宣简公;皇曾祖司空曰懿王;皇祖景王曰景皇帝,庙号太祖,祖妣曰景烈皇后;皇考元王曰元皇帝,庙号世祖,妣独孤氏曰元贞皇后;追谥妃窦氏曰穆皇后。每岁祀昊天上帝、皇地礻氏、神州地礻氏,以景帝配,感生帝、明堂,以元帝配。庚辰,立世子建成为皇太子,赵公世民为秦王,齐公元吉为齐王,宗室黄瓜公白驹为平原王,蜀公孝基为永安王,柱国道玄为淮阳王,长平公叔良为长平王,郑公神通为永康王,安吉公神符为襄邑王,柱国德良为新兴王,上柱国博叉为陇西王,上柱国奉慈为勃海王。孝基、叔良、神符、德良,帝之从父弟;博叉、奉慈,弟子;道玄,从父兄子也。
  癸未,薛举寇泾州。以秦王世民为元帅,将八总管兵以拒之。
  遣太仆卿宇文明达招慰山东,以永安王孝基为陕州总管。时天下未定,凡边要之州,皆置总管府,以统数州之兵。
  乙酉,奉隋帝为酅国公。诏曰:“近世以来,时运迁革,前代亲族,莫不诛夷。兴亡之效,岂伊人力!其隋蔡王智积等子孙,并付所司,量才选用。”
  东都闻宇文化及西来,上下震惧。有盖琮者,上疏请说李密与之合势拒化及。元文都谓卢楚等曰:“今仇耻未雪而兵力不足,若赦密罪使击化及,两贼自斗,吾徐承其弊。化及既破,密兵亦疲;又其将士利吾官赏,易可离间,并密亦可擒也。”楚等皆以为然,即以琮为通直散骑常侍,赍敕书赐密。
  丙申,隋信都郡丞东莱麹稜来降,拜冀州刺史。
  丁酉,万年县法曹武城孙伏伽上表,以为:“隋以恶闻其过亡天下。陛下龙飞晋阳,远近响应,未期年而登帝位;徒知得之之易,不知隋失之之不难也。臣谓宜易其覆辙,务尽下情。凡人君言动,不可不慎。窃见陛下今日即位而明日有献鹞雏者,此乃少年之事,岂圣主所须哉!又,百戏散乐,亡国淫声。近太常于民间借妇女裙襦五百馀袭以充妓衣,拟五月五日玄武门游戏,此亦非所以为子孙法也。凡如此类,悉宜废罢。善恶之习,朝夕渐染,易以移人。皇太子、诸王参僚左右,宜谨择其人;其有门风不能雍睦,为人素无行义,专好奢靡,以声色游猎为事者,皆不可使之亲近也。自古及今,骨肉乖离,以至败国亡家,未有不因左右离间而然也。愿陛下慎之。”上省表大悦,下诏褒称,擢为治书侍御史,赐帛三百匹,仍颁示远近。
  辛丑,内史令延安靖公窦威薨。以将作大匠窦抗兼纳言,黄门侍郎陈叔达判纳言。
  宇文化及留辎重于滑台,以王轨为刑部尚书,使守之,引兵北趣黎阳。李密将徐世勣据黎阳,畏其军锋,以兵西保仓城。化及渡河,保黎阳,分兵围世勣。密帅步骑二万,壁于清淇,与世勣以烽火相应,深沟高垒,不与化及战。化及每攻仓城,密辄引兵以掎其后。密与化及隔水而语,密数之曰:“卿本匈奴皁隶破野头耳,父兄子弟,并受隋恩,富贵累世,举朝莫二。主上失德,不能死谏,反行弑逆,欲规篡夺。不追诸葛瞻之忠诚,乃为霍禹之恶逆,天地所不容,将欲何之!若速来归我,尚可得全后嗣。”化及默然,俯视良久,瞋目大言曰:“与尔论相杀事,何须作书语邪!”密谓从者曰:“化及庸愚如此,忽欲图为帝王,吾当折杖驱之耳!”化及盛修攻具以逼仓城,世勣于城外掘深沟以固守,化及阻堑,不得至城下。世勣于堑中为地道,出兵击之,化及大败,焚其攻具。
  时密与东都相持日久,又东拒化及,常畏东都议其后。见盖琮至,大喜,遂上表乞降,请讨灭化及以赎罪,送所获凶党雄武郎将于洪建,遣元帅府记室参军李俭、上开府徐师誉等入见。皇泰主命戮洪建于左掖门外,如斛斯政之法。元文都等以密降为诚实,盛饰宾馆于宣仁门东。皇泰主引见俭等,以俭为司农卿,师誉为尚书右丞,使具导从,列铙吹,还馆,玉帛酒馔,中使相望。册拜密太尉、尚书令、东南道大行台行军元帅、魏国公,令先平化及,然后入朝辅政。以徐世勣为右武候大将军。仍下诏称密忠款,且曰:“其用兵机略,一禀魏公节度。”
  元文都等喜于和解,谓天下可定,于上东门置酒作乐,自段达已下皆起舞。王世充作色谓起居侍郎崔长文曰:“朝廷官爵,乃以与贼,其志欲何为邪!”文都等亦疑世充欲以城应化及,由是有隙,然犹外相弥缝,阳为亲善。
  秋,七月,皇泰主遣大理卿张权、鸿胪卿崔善福赐李密书曰:“今日以前,咸共刷荡;使至以后,彼此通怀。七政之重,伫公匡弼;九伐之利,委公指挥。”权等既至,密北面拜受诏书。既无西虑,悉以精兵东击化及。密知化及军粮且尽,因伪与和;化及大喜,恣其兵食,冀密馈之。会密下有人获罪,亡抵化及,具言其情,化及大怒;其食又尽,乃渡永济渠,与密战于童山之下,自辰达酉;密为流矢所中,堕马闷绝,左右奔散。追兵且至,唯秦叔宝独捍卫之,密由是获免。叔宝复收兵与之力战,化及乃退。化及入汲郡求军粮,又遣使拷掠东郡吏民以责米粟。王轨等不堪其弊,遣通事舍人许敬宗诣密请降;密以轨为滑州总管,以敬宗为元帅府记室,与魏征共掌文翰。敬宗,善心之子也。房公苏威在东郡,随众降密,密以其隋氏大臣,虚心礼之。威见密,初不言帝室艰危,唯再三舞蹈,称“不图今日复睹圣明!”时人鄙之。化及闻王轨叛,大惧,自汲郡引兵欲取以北诸郡,其将陈智略帅岭南骁果万馀人,樊文超帅江淮排<矛赞>,张童儿帅江东骁果数千人,皆降于密。文超,子盖之子也。化及犹有众二万,北趣魏县;密知其无能为,西还巩洛,留徐世勣以备之。
  乙巳,宣州刺史周超击硃粲,败之。
  丁未,梁师都寇灵州,骠骑将军蔺兴粲击破之。
  突厥阙可汗遣使内附。初,阙可汗附于李轨;隋西戎使者曹琼据甘州诱之,乃更附琼,与之拒轨;为轨所败,窜于达斗拔谷,与吐谷浑相表里,至是内附,上厚加慰抚。寻为李轨所灭。
  薛举进逼高墌,游兵至于豳、岐,秦王世民深沟高垒不与战。会世民得疟疾,委军事于长史、纳言刘文静、司马殷开山,且戒之曰:“薛举悬军深入,食少兵疲,若来挑战,慎勿应也。俟吾疾愈,为君等破之。”开山退,谓文静曰:“王虑公不能办,故有此言耳。且贼闻王有疾,必轻我,宜曜武以威之。”乃陈于高墌西南,恃众而不设备。举潜师掩其后,壬子,战于浅水原,八总管皆败,士卒死者什五六,大将军慕容罗睺、李安远、刘弘基皆没,世民引兵还长安。举遂拔高墌,收唐兵死者为京观;文静等皆坐除名。
  乙卯,榆林贼帅郭子和遣使来降。以为灵州总管。
  李密每战胜,辄遣使告捷于皇泰主。隋人皆喜,王世充独谓其麾下曰:“元文都辈,刀笔吏耳,吾观其势,必为李密所擒。且吾军士屡与密战,没其父兄子弟,前后已多,一旦为之下,吾属无类矣!”欲以激怒其众。文都闻之,大惧,与卢楚等谋因世充入朝,伏甲诛之。段达性庸懦,恐事不就,遣其婿张志以楚等谋告世充。戊午夜三鼓,世充勒兵袭含嘉门。元文都闻变,入奉皇泰主御乾阳殿,陈兵自卫,命诸将闭门拒守。将军跋野纲将兵出,遇世充,下马降之。将军费曜、田阇战于门外,不利。文都自将宿卫兵欲出玄武门以袭其后,长秋监段瑜称求门钥不获,稽留遂久。天且曙,文都引兵复欲出太阳门逆战,还至乾阳殿,世充已攻太阳门得入。皇甫无逸弃母及妻子,斫右掖门,西奔长安。卢楚匿于太官署,世充之党擒之,至兴教门,见世充,世充令乱斩杀之;进攻紫微宫门。皇泰主使人登紫微观。问:“称兵欲何为?”世充下马谢曰:“元文都、卢楚等横见规图;请杀文都,甘从刑典。”段达乃令将军黄桃树执送文都。文都顾谓皇泰主曰:“臣今朝死,陛下夕及矣!”皇泰主恸哭遣之,出兴教门,乱斩如卢楚,并杀卢、元诸子。段达又以皇泰主命开门纳世充,世充悉遣人代宿卫者,然后入见皇泰主于乾阳殿。皇泰主谓世充曰:“擅相诛杀,曾不闻奏,岂为臣之道乎!公欲肆其强力,敢及我邪!”世充拜伏流涕谢曰:“臣蒙先皇采拔,粉骨非报。文都等苞藏祸心,欲召李密以危社稷,疾臣违异,深积猜嫌;臣迫于救死,不暇闻奏。若内怀不臧,违负陛下,天地日月,实所照临,使臣阖门殄灭,无复遗类。”词泪俱发。皇泰主以为诚,引令升殿,与语久之,因与俱入见皇太后;世充被发为誓,称不敢有贰心。乃以世充为左仆射、总督内外诸军事。比及日中,捕获赵长文、郭文懿,杀之。然后巡城,告谕以诛元、卢之意。世充自含嘉城移居尚书省,渐结党援,恣行威福。用兄世恽为内史令,入居禁中,子弟咸典兵马,分政事为十头,悉以其党主之,势震内外,莫不趋附,皇泰主拱手而已。
  李密将入朝,至温,闻元文都等死,乃还金墉。东都大饥,私钱滥恶,太半杂以锡环,其细如线,米斛直钱八九万。
  初,李密尝受业于儒生徐文远。文远为皇泰主国子祭酒,自出樵采,为密军所执;密令文远南面坐,备弟子礼,北面拜之。文远曰:“老夫既荷厚礼,敢不尽言!未审将军之志欲为伊、霍以继绝扶倾乎?则老夫虽迟暮,犹愿尽力;若为莽、卓,乘危邀利,则无所用老夫矣!”密顿首曰:“昨奉朝命,备位上公,冀竭庸虚,匡济国难,此密之本志也。”文远曰:“将军名臣之子,失涂至此,若能不远而复,犹不失为忠义之臣。”及王世充杀元文都等,密复问计于文远。文远曰:“世充亦门人也,其为人残忍褊隘,既乘此势,必有异图,将军前计为不谐矣。非破世充,不可入朝也。”密曰:“始谓先生儒者,不达时事,今乃坐决大计,何其明也!”文远,孝嗣之玄孙也。
  庚申,诏隋氏离宫游幸之所并废之。
  戊辰,遣黄台公瑗安抚山南。
  己巳,以隋右武卫将军皇甫无逸为刑部尚书。隋河间郡丞王琮守郡城以拒群盗,窦建德攻之,岁馀不下;闻炀帝凶问,帅吏士发丧,乘城者皆哭。建德遣使吊之,琮因使者请降,建德退舍具馔以待之。琮言及隋亡,俯伏流涕,建德亦为之泣。诸将曰:“琮久拒我军,杀伤甚众,力尽乃降,请烹之。”建德曰:“琮,忠臣也,吾方赏之以劝事君,奈何杀之!往在高鸡泊为盗,容可妄杀人;今欲安百姓,定天下,岂得害忠良乎!”乃徇军中曰:“先与王琮有怨敢妄动者,夷三族!”以琮为瀛州刺史。于是河北郡县闻之,争附于建德。
  先是,建德陷景城,执户曹河东张玄素,将杀之,县民千馀人号泣请代其死,曰:“户曹清慎无比,大王杀之,何以劝善!”建德乃释之,以为治书侍御史,固辞;及江都败,复以为黄门侍郎,玄素乃起。饶阳令宋正本,博学有才气,说建德以定河北之策,建德引为谋主。建德定都乐寿,命所居曰金城宫,备置百官。

翻译及赏析:

  唐纪一唐高祖武德元年(戊寅,公元618年)

  春,正月,丁未朔,隋恭帝诏唐王剑履上殿,赞拜不名。

  春季,正月丁未朔(初一)。隋恭帝下诏允许唐王佩带宝剑穿鞋上殿朝见,行礼时不必通报姓名。

  唐王既克长安,以书谕诸郡县,于是东自商洛,南尽巴、蜀,郡县长吏及盗贼渠帅、氏、羌酋长,争遣子弟入见请降,有司复书,日以百数。

  唐王攻克长安之后,便致函通告各郡县,于是东起商洛,南至巴蜀,各地的郡县长官、盗贼首领、氐羌酋长,争相派遣子弟见唐王请求归顺,有关衙门每天要回复数以百计的信函。

  王世充既得东都兵,进击李密于洛北,败之,遂屯巩北。辛酉,世充命诸军各造浮桥渡洛击密,桥先成者先进,前后不一。虎贲郎将王辩破密外栅,密营中惊扰,将溃;世充不知,鸣角收众,密因帅敢死士乘之,世充大败,争桥溺死者万余人。王辩死,世充仅自免,洛北诸军皆溃。世充不敢入东都,北趣河阳,是夜,疾风寒雨,军士涉水沾湿,道路冻死者又以万数。世充独与数千人至河阳,自系狱请罪,越王侗遣使赦之,召还东都,赐金帛、美女以安其意。世充收合亡散,得万余人,屯含嘉城,不敢复出。

  王世充获得东都兵马,在洛北打败了李密,便驻札在巩县北面。辛酉(十五日),王世充命令各军分别搭设浮桥渡洛河向李密进攻,先搭好桥的军队先攻击,各军前后不一致,虎贲郎将王辩突破李密军外层营墙,李密军营之中一片惊恐混乱,就要溃败,可王世充并不了解这一情况,吹号角收兵。李密乘机带领敢死者反攻,王世充大败,败军争相过浮桥,落水淹死了一万多人。王辩阵亡,王世充只保得自己脱身,洛北各军全线崩溃。王世充不敢回东都,率军北赴河阳。当晚,风狂雨冷,士兵趟水浑身上下都打湿了,一路冻死的又数以万计。跟随王世充到达河阳的只有几千人。王世充绑缚自己投狱请求治罪。隋越王杨侗派人赦免了王世充,召他回东都,赐给他金钱锦缎美女安慰他。王世充召集逃散的旧部,得一万多人,驻扎于含嘉城,不敢再出战。

  密乘胜进据金墉城,修其门堞、庐舍而居之,钲鼓之声,闻于东都;未几,拥兵三十万,陈于北邙,南逼上春门。乙丑,金紫光禄大夫段达、民部尚书韦津出兵拒之;达望见密兵盛,惧而先还,密纵兵乘之,军遂溃,韦津死。于是偃师、柏谷及河阳都尉独孤武都、检校河内郡丞柳燮、职方郎柳续等各举所部降于密。窦建德、朱粲、孟海公、徐圆朗等并遣使奉表劝进,密官属裴仁基等亦上表请正位号,密曰:“东都未平,不可议此。”

  李密乘胜进据金墉城,修复城门堞、房屋,住在城内,战鼓的声音由此传到东都。不久,李密拥兵三十万,在北邙列战阵,南边逼近东都上春门。乙丑(十九日),隋金紫光禄大夫段达、民部尚书韦津领兵抵御李密,段达一见李密军势强盛,心中害怕,率先回逃,李密纵兵追击,隋军溃败,韦津死。于是隋偃师、柏谷及河阳都尉独孤武都、检校河内郡丞柳燮、职方郎柳续等各自率领部下投降了李密。窦建德、朱粲、孟海公、徐圆朗等都派人奉表劝李密称帝,李密属下裴仁基等也上表请正位号。李密回答:“东都没有攻克,还谈不上这事。”

  戊辰,唐王以世子建成为左元帅,秦公世民为右元帅,督诸军十余万人救东都。

  戊辰(二十二日),唐王以世子李建成为左元帅,秦公李世民为右元帅,率领各路兵马十余万救援东都。

  东都乏食,太府卿元文都等募守城不食公粮者进散官二品;于是商贾执象而朝者,不可胜数。

  东都缺粮,隋太府卿元文都等人召募守城人,不吃公粮的进散官二品,这一来手持象牙笏板上朝的商人,不计其数。

  二月,己卯,唐王遣太常卿郑元将兵出商洛,徇南阳,左领军府司马安陆马元规徇安陆及荆、襄。

  二月,己卯(初四),唐王派太常卿郑元领兵从商洛攻取南阳;派左领军府司马安陆人马元规攻取安陆及荆州、襄州。

  李密遣房彦藻、郑等。东出黎阳,分道招慰州县。以梁郡太守杨汪为上柱国、宋州总管,又以手书与之曰:“昔在雍丘,曾相追捕,射钩斩袂,不敢庶几。”汪遣使往来通意,密亦羁縻待之。彦藻以书招窦建德,使来见密。建德复书,卑辞厚礼,托以罗艺南侵,请捍御北垂。彦藻还,至卫州,贼帅王德仁邀杀之。德仁有众数万,据林虑山,四出抄掠,为数州之患。

  李密派房彦藻、郑等人东行出黎阳分别招慰各州县。李密以梁郡太守杨汪为上柱国、宋州总管,给杨汪的亲笔信写道:“过去我在雍丘曾遭您追捕,古人射钩斩袂的不计前嫌,我不敢说已经仿效了!”杨汪派人与李密联系,李密也极尽笼络。房彦藻致书窦建德,请他来见李密,窦建德复信虽然言辞很谦卑、礼数很周全,但推托罗艺南下,请求守北边,不见李密。房彦藻回程走到卫州,贼帅王德仁截击并杀了他。王德仁有数万人,占据林虑山,四处抢劫,是几个州县的祸患。

  三月,己酉,以齐公元吉为镇北将军、太原道行军元帅、都督十五郡诸军事,听以便宜从事。

  三月,己酉(初四),唐王以齐公李元吉为镇北将军、太原道行军元帅,都督十五郡诸军事,允许他有权随机行事。

  隋炀帝至江都,荒淫益甚,宫中为百余房,各盛供张,实以美人,日令一房为主人。江都郡丞赵元楷掌供酒馔,帝与萧后及幸姬历就宴饮,酒卮不离口,从姬千余人亦常醉。然帝见天下危乱,意亦扰扰不自安,退朝则幅巾短衣,策杖步游,遍历台馆,非夜不止,汲汲顾景,唯恐不足。

  隋炀帝到江都,更加荒淫,宫中一百多间房,每间摆设都极尽豪华,内住美女,每天以一房的美女作主人。江都郡丞赵元楷负责供应美酒饮食,炀帝与萧后以及宠幸的美女吃遍了宴会,酒杯不离口,随从的一千多美女也经常喝醉。不过炀帝看到天下大乱,心情也忧虑不安,下朝后常头戴幅巾,身穿短衣,柱杖散步,走遍行宫的楼台馆舍,不到晚上不止步,不停地观赏四周景色,唯恐没有看够。

  帝自晓占候卜相,好为吴语;常夜置酒,仰视天文,谓萧后曰:“外间大有人图侬,然侬不失为长城公,卿不失为沈后,且共乐饮耳!”因引满沈醉。又尝引镜自照,顾谓萧后曰:“好头颈,谁当斫之!”后惊问故,帝笑曰:“贵贱苦乐,更迭为之,亦复何伤!”

  炀帝通晓占卜相面,爱说江浙话,经常半夜摆酒,抬头看星象,对萧后说:“外间有不少人算计侬,不过侬不失为长城公陈叔宝,卿也不失为沈后。我们姑且只管享乐饮酒吧!”然后倒满杯喝得烂醉。炀帝还曾拿着镜子照着,回头对萧后说:“好一个头颅,该由谁斩下来?”萧后惊异地问他为什么这样说,炀帝笑着说:“贵贱苦乐循环更替,又有什么好伤感的?”

  帝见中原已乱,无心北归,欲都丹阳,保据江东,命群臣廷议之,内史侍郎虞世基等皆以为善;右候卫大将军李才极陈不可,请车驾还长安,与世基忿争而出。门下录事衡水李桐客曰:“江东卑湿,土地险狭,内奉万乘,外给三军,民不堪命,亦恐终散乱耳。”御史劾桐客谤毁朝政。于是公卿皆阿意言:“江东之民望幸已久,陛下过江,抚而临之,此大禹之事也。”乃命治丹阳宫,将徙都之。

  炀帝见中原已乱,不想回北方,打算把国都迁到丹阳,保守江东,下令群臣在朝堂上议论迁都之事,内史侍郎虞世基等人都认为不错;右候卫大将军李才极力说明不可取,请炀帝御驾回长安,并与虞世基忿然争论而下殿。门下录事衡水人李桐客说:“江东地势低洼,气候潮湿,环境恶劣,地域狭小,对内要奉养朝廷,对外要供奉三军,百姓承受不起,恐怕最终要起来造反的。”御史弹劾李桐客诽谤朝政,于是公卿都曲意阿奉炀帝之意说:“江东百姓渴望陛下临幸已经很久了,陛下过江抚慰统治百姓,这是大禹那样的作为。”于是炀帝下令修建丹阳宫,准备迁都丹阳。

  时江都粮尽,从驾骁果多关中人,久客思乡里,见帝无西意,多谋叛归,郎将窦贤遂帅所部西走,帝遣骑追斩之,而亡者犹不止,帝患之。虎贲郎将扶风司马德戡素有宠于帝,帝使领骁果屯于东城,德戡与所善虎贲郎将元礼、直裴虔通谋曰:“今骁果人人欲亡,我欲言之,恐先事受诛;不言,于后事发,亦不免族灭,奈何?又闻关内沦没,李孝常以华阴叛,上囚其二弟,欲杀之。我辈家属皆在西,能无此虑乎!”二人皆惧,曰:“然则计将安出?”德戡曰:“骁果若亡,不若与之俱去。”二人皆曰:“善!”因转相招引,内史舍人元敏、虎牙郎将赵行枢、鹰扬郎将孟秉、符玺郎牛方裕、直长许弘仁、薛世良、城门郎唐奉义、医正张恺、勋侍杨士览等皆与之同谋,日夜相结约,于广座明论叛计,无所畏避。有宫人白萧后曰:“外间人人欲反。”后曰:“任汝奏之。”宫人言于帝,帝大怒,以为非所宜言,斩之。其后宫人复白后,后曰:“天下事一朝至此,无可救者,何用言之,徒令帝忧耳!”自是无复言者。

  当时江都的粮食吃完了,随炀帝南来的骁果大多是关中人,长期在外,思恋故乡,见炀帝没有回长安的意思,大都策划逃回乡。郎将窦贤便带领部下西逃。炀帝派骑兵追赶,杀了他,但仍然不断有人逃跑,令炀帝很头痛。虎贲郎将扶风人司马德戡一向得炀帝信任,炀帝派他统领骁果,驻扎在东城,司马德戡与平时要好的虎贲郎将元礼、直裴虔通商量,说:“现在骁果人人想逃跑,我想说,又怕说早了被杀头;不说,事情真发生了,也逃不了族灭,怎么办?又听说关内沦陷,李孝常以华阴反叛,皇上囚禁了他的两个弟弟,准备杀掉,我们这些人的家属都在西边,能不担心这事吗?”元、裴二人都慌了,问:“既然如此,有什么好办法吗?”司马德戡说:“如果骁果逃亡,我们不如和他们一齐跑。”元、裴二人都说:“好主意!”于是相互联络,内史舍人元敏、虎牙郎将赵行枢、鹰扬郎将孟秉、符玺郎牛方裕、直长许弘仁、薛世良、城门郎唐奉义、医正张恺、勋侍杨士览等人都参与同谋,日夜联系,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开商议逃跑的事,毫无顾忌。有一位宫女告诉萧后:“外面人人想造反。”萧后说:“由你去报告吧。”宫女便对炀帝说了,炀帝很生气,认为这不是宫女该过问的事,杀了这个宫女。后来又有人对萧后说起,萧后说:“天下局面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没法挽救了,不用说了,免得白让皇上担心!”从此以后,再也没人说起外面的情况。

  赵行枢与将作少监宇文智及素厚,杨士览,智及之甥也,二人以谋告智及;智及大喜。德戡等期以三月望日结党西遁,智及曰:“主上虽无道,威令尚行,卿等亡去,正如窦贤取死耳。今天实丧隋,英雄并起,同心叛者已数万人,因行大事,此帝王之业也。”德戡等然之。行枢、薛世良请以智及兄右屯卫将军许公化及为主,结约既定,乃告化及。化及性驽怯,闻之,变色流汗,既而从之。

  赵行枢与将作少监宇文智及历来很要好,杨士览是宇文智及的外甥,赵、杨二人把他们的计划告诉了宇文智及,智及很高兴。司马德戡等人定于三月月圆那天结伴西逃,宇文智及说:“皇上虽然无道,可是威令还在,你们逃跑,和窦贤一样是找死,现在实在是老天爷要隋灭亡,英雄并起,同样心思想反叛的已有数万人,乘此机会起大事,正是帝王之业。”司马德戡等人同意他的意见。赵行枢、薛世良要求由宇文智及的兄长右屯卫将军许公宇文化及为首领,协商定了,才告诉宇文化及。宇文化及性格怯懦,能力低下,听说后,脸色都变了,直冒冷汗,后来又听从了众人的安排。

  德戡使许弘仁、张恺入备身府,告所识者云:“陛下闻骁果欲叛,多酝毒酒,欲因享会,尽鸩杀之,独与南人留此。”骁果皆惧,转相告语,反谋益急。乙卯,德戡悉召骁果军吏,谕以所为,皆曰:“唯将军命!”是日,风霾昼昏。晡后,德戡盗御厩马,潜厉兵刃。是夕,元礼、裴虔通直下,专主殿内;唐奉义主闭城门,与虔通相知,诸门皆不下键。至三更,德戡于东城集兵得数万人,举火与城外相应。帝望见火,且闻外喧嚣,问何事。虔通对曰:“草坊失火,外人共救之耳。”时内外隔绝,帝以为然。智及与孟秉于城外集千余人,劫候卫虎贲冯普乐布兵分守衢巷。燕王觉有变,夜,穿芳林门侧水窦而入,至玄武门,诡奏曰:“臣猝中风,命悬俄顷,请得面辞。”裴虔通等不以闻,执囚之。丙辰,天未明,德戡授虔通兵,以代诸门卫士。虔通自门将数百骑至成象殿,宿卫者传呼有贼,虔通乃还,闭诸门,独开东门,驱殿内宿卫者令出,皆投仗而走。右屯卫将军独孤盛谓虔通曰:“何物兵势太异!”虔通曰:“事势已然,不预将军事;将军慎毋动!”盛大骂曰:“老贼,是何物语!”不及被甲,与左右十余人拒战,为乱兵所杀。盛,楷之弟也。千牛独孤开远帅殿内兵数百人诣玄览门,叩请曰:“兵仗尚全,犹堪破贼。陛下若出临战,人情自定;不然,祸今至矣。”竟无应者,军士稍散。贼执开远,义而释之。先是,帝选骁健官奴数百人置玄武门,谓之给使,以备非常,待遇优厚,至以宫人赐之。司宫魏氏为帝所信,化及等结之使为内应。是日,魏氏矫诏悉听给使出外,仓猝际制无一人在者。

  司马德戡让许弘仁、张恺去备身府,对认识的人说:“陛下听说骁果想反叛,酿了很多毒酒,准备利用宴会,把骁果都毒死,只和南方人留在江都。”骁果都很恐慌,互相转告,更加速了反叛计划。乙卯(初十),司马德戡召集全体骁果军吏,宣布了计划,军吏们都说:“就听将军的吩咐!”当天,大风刮得天昏地暗,黄昏,司马德戡偷出御厩马,暗地磨快了武器。傍晚,元礼、裴虔通在下值班,专门负责大殿内;唐奉义负责关闭城门,唐奉义与裴虔通等商量好,各门都不上锁。到三更时分,司马德戡在东城集合数万人,点起火与城外相呼应,炀帝看到火光,又听到宫外面的喧嚣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裴虔通回答:“草坊失火,外面的人在一起救火呢。”当时宫城内外相隔绝,炀帝相信了。宇文智及和孟秉在宫城外面集合了一千多人,劫持了巡夜的候卫虎贲冯普乐,布署兵力分头把守街道。燕王杨发觉情况不对,晚上穿过芳林门边的水闸入宫,到玄武门假称:“臣突然中风,就要死了,请让我当面向皇上告别。”裴虔通等人不通报,而把杨关了起来。丙辰(十一日),天还没亮,司马德戡交给裴虔通兵马,用来替换各门的卫士。裴虔通由宫门率领数百骑兵到成象殿,值宿卫士高喊有贼,于是裴虔通又返回去,关闭各门,只开东门,驱赶殿内宿卫出门,宿卫纷纷放下武器往外走。右屯卫将军独孤盛对裴虔通说:“什么人的队伍,行动太奇怪了!”裴虔通说:“形势已经这样了,不关将军您的事,您小心些不要轻举妄动!”独孤盛大骂:“老贼,说的什么话!”顾不上披铠甲,就与身边十几个人一起拒战,被乱兵杀死。独孤盛是独孤楷的弟弟。千牛独孤开远带领数百殿内兵到玄览门,敲请求:“武器完备,足以破贼,陛下如能亲自临敌,人情自然安定;否则,祸事就在眼前。”竟然没有回答的人,军士逐渐散去。反叛者捉住独孤开远,又为他的忠义行为感动而放了他。早先,炀帝挑选了几百名勇猛矫健的官奴,安置在玄武门,称为“给使”,以防备突然发生的情况,待遇优厚,甚至把宫女赐给给使。司宫魏氏得炀帝信任,宇文化及等人勾结她作内应。这天,魏氏假称圣旨放全体给使出宫,致使仓促之际玄武门没有一个给使在场。

  德戡等引兵自玄武门入,帝闻乱,易服逃于西。虔通与元礼进兵排左阁,魏氏启之,遂入永巷,问:“陛下安在?”有美人出,指之。校尉令狐行达拔刀直进,帝映窗扉谓行达曰:“汝欲杀我邪?”对曰:“臣不敢,但欲奉陛下西还耳。”因扶帝下阁。虔通,本帝为晋王时亲信左右也,帝见之,谓曰:“卿非我故人乎!何恨而反?”对曰:“臣不敢反,但将士思归,欲奉陛下还京师耳。”帝曰:“朕方欲归,正为上江米船未至,今与汝归耳!”虔通因勒兵守之。

  司马德戡等人领兵从玄武门进入宫城,炀帝听到消息,换了衣服逃到西。裴虔通和元礼进兵推撞左门,魏氏开,乱兵进了永巷,问:“陛下在哪里?”有位美人出来指出了炀帝的所在。校尉令狐行达拔刀冲上去,炀帝躲在窗后对令狐行达说:“你想杀我吗?”令狐行达回答:“臣不敢,不过是想奉陛下西还长安罢了。”说完扶炀帝下。裴虔通本来是炀帝作晋王时的亲信,炀帝见到他,对他说:“你不是我的旧部吗!有什么仇要谋反?”裴虔通回答:“臣不敢谋反,但是将士想回家,我不过是想奉陛下回京师罢了。”炀帝说:“朕正打算回去,只为长江上游的运米船未到,现在和你们回去吧!”裴虔通于是领兵守住炀帝。

  至旦,孟秉以甲骑迎化及,化及战栗不能言,人有来谒之者,但俯首据鞍称罪过。化及至城门,德戡迎谒,引入朝堂,号为丞相。裴虔通谓帝曰:“百官悉在朝堂,陛下须亲出慰劳。”进其从骑,逼帝乘之;帝嫌其鞍勒弊,更易新者,乃乘之。虔通执辔挟刀出宫门,贼徒喜噪动地。化及扬言曰:“何用持此物出,亟还与手。”帝问:“世基何在?”贼党马文举曰:“已枭首矣!”于是引帝还至寝殿,虔通、德戡等拔白刃侍立。帝叹曰:“我何罪至此?”文举曰:“陛下违弃宗庙,巡游不息,外勤征讨,内极奢淫,使丁壮尽于矢刃,女弱填于沟壑,四民丧业,盗贼蜂起;专任佞谀,饰非拒谏:何谓无罪!”帝曰:“我实负百姓;至于尔辈,荣禄兼极,何乃如是!今日之事,孰为首邪?”德戡曰:“溥天同怨,何止一人!”化及又使封德彝数帝罪,帝曰:“卿乃士人,何为亦尔?”德彝赧然而退。帝爱子赵王杲,年十二,在帝侧,号恸不已,虔通斩之,血溅御服。贼欲弑帝,帝曰:“天子死自有法,何得加以锋刃!取鸩酒来!”文举等不许,使令狐行达顿帝令坐。帝自解练巾授行达,缢杀之。初,帝自知必及于难,常以罂贮毒药自随,谓所幸诸姬曰:“若贼至,汝曹当先饮之,然后我饮。”及乱,顾索药,左右皆逃散,竟不能得。萧后与宫人撤漆床板为小棺,与赵王杲同殡于西院流珠堂。

  天明后,孟秉派武装骑兵迎接宇文化及,宇文化及浑身颤抖说不出话,有人来参见,他只会低头靠在马鞍上连说:“罪过”表示感谢。宇文化及到宫城门前,司马德戡迎接他入朝堂,称丞相。裴虔通对炀帝说:“百官都在朝堂,需陛下亲自出去慰劳。”送上自己随从的坐骑,逼炀帝上马,炀帝嫌他的马鞍笼头破旧,换过新的才上马。裴虔通牵着马缰绳提着刀出宫城门,乱兵欢声动地。宇文化及扬言:“哪用让这家伙出来,赶快弄回去结果了。”炀帝问:“虞世基在哪儿?”乱党马文举说:“已经枭首了。”于是将炀帝带回寝殿,裴虔通、司马德戡等拔出兵刃站在边上。炀帝叹息道:“我有什么罪该当如此?”马文举说:“陛下抛下宗庙不顾,不停地巡游,对外频频作战,对内极尽奢侈荒淫。致使强壮的男人都死于刀兵之下,妇女弱者死于沟壑之中,民不聊生,盗贼蜂起;一味任用奸佞,文过饰非,拒不纳谏,怎么说没罪!”炀帝说:“我确实对不起老百姓,可你们这些人,荣华富贵都到了头,为什么还这样?今天这事,谁是主谋?”司马德戡说:“整个天下的人都怨恨,哪止一个人!”宇文化及又派封德彝宣布炀帝的罪状。炀帝说:“你可是士人,怎么也干这种事?”封德彝羞红了脸,退了下去。炀帝的爱子赵王杨杲才十二岁,在炀帝身边不停地嚎啕大哭,裴虔通杀了赵王,血溅到炀帝的衣服上。这些人要杀炀帝,炀帝说:“天子自有天子的死法,怎么能对天子动刀,取鸩酒来!”马文举等人不答应,让令狐行达按着炀帝坐下。炀帝自己解下练巾交给令狐行达,令狐行达绞死了炀帝。当初,炀帝料到有遇难的一天,经常用罂装毒酒带在身边,对宠幸的各位美女说:“如果贼人到了,你们要先喝,然后我喝。”等到乱事真的来到,找毒酒时,左右都逃掉,竟然找不到。萧后和宫女撤下漆床板,做成小棺材,把炀帝和赵王杨杲一起停柩在西院流珠堂。

  帝每巡幸,常以蜀王秀自随,囚于骁果营。化及弑帝,欲奉秀立之,众议不可,乃杀秀及其七男。又杀齐王及其二子并燕王,隋氏宗室、外戚,无少长皆死。唯秦王浩素与智及往来,且以计全之。齐王素失爱于帝,恒相猜忌,帝闻乱,顾萧后曰:“得非阿孩邪?”化及使人就第诛,谓帝使收之,曰:“诏使且缓儿,儿不负国家!”贼曳至街中,斩之,竟不知杀者为谁,父子至死不相明。又杀内史侍郎虞世基、御史大夫裴蕴、左翊卫大将军来护儿、秘书监袁充、右翊卫将军宇文协、千牛字文、梁公萧钜等及其子。钜,琮之弟子也。

  炀帝每次巡幸,常常将蜀王杨秀随行,囚禁在骁果营。宇文化及弑炀帝,准备奉杨秀为皇帝,众人舆论以为不行,于是杀了杨秀和他的七个儿子。又杀齐王杨及其两个儿子和燕王杨,隋朝的宗室、外戚,无论老幼一律杀死。只有秦王杨浩平时与宇文智及有来往,宇文智及想办法保全了他。齐王杨一向失宠于炀帝,父子一直相互猜忌,炀帝听说起乱事,对萧后说:“不会是阿孩(杨)吧?”宇文化及派人到杨府第杀人,杨以为是炀帝下令来捕他,还说:“诏使暂且放开孩儿,儿没有对不起国家!”乱兵将他曳到街当中,杀了他,杨最终也不知道要杀他的是谁,父子之间至死也没能消除隔阂。乱兵又杀了内史侍郎虞世基、御史大夫裴蕴、左翊卫大将军来护儿、秘书监袁充、右翊卫将军宇文协、千牛宇文、梁公萧钜等人及其儿子。萧钜是萧综弟弟的儿子。

  难将作,江阳长张惠绍驰告裴蕴,与惠绍谋矫诏发郭下兵收化及等,扣门援帝。议定,遣报虞世基;世基疑告反者不实,抑而不许。须臾,难作,蕴叹曰:“谋及播郎,竟误人事!”虞世基宗人谓世基子符玺郎熙曰:“事势已然,吾将济卿南渡,同死何益!”熙曰:“弃父背君,求生何地!感尊之怀,自此决矣!”世基弟世南抱世基号泣请代,化及不许。黄门侍郎裴钜知必将有乱,虽厮役皆厚遇之,又建策为骁果娶妇;及乱作,贼皆曰:“非裴黄门之罪。”既而化及至,钜迎拜马首,故得免。化及以苏威不预朝政,亦免之。威名位素重,往参化及;化及集众而见之,曲加殊礼。百官悉诣朝堂贺,给事郎许善心独不至。许弘仁驰告之曰:“天子已崩,宇文将军摄政,阖朝文武咸集,天道人事自有代终,何预于叔而低回若此!”善心怒,不肯行。弘仁反走上马,泣而去。化及遣人就家擒至朝堂,既而释之。善心不舞蹈而出,化及怒曰:“此人大负气!”复命擒还,杀之。其母范氏,年九十二,抚柩不哭,曰:“能死国难,吾有子矣!”因卧不食,十余日而卒。唐王之入关也,张季之弟仲琰为上洛令,帅吏民拒守,部下杀之以降。宇文化及之乱,仲琰弟琮为千牛左右,化及杀之,兄弟三人皆死国难,时人愧之。

  动乱就要发生时,江阳县长张惠绍飞驰去通告了裴蕴,裴蕴与张惠绍商量假称圣旨调江都城外的军队逮捕宇文化及等人,敲开城门援救炀帝。二人商量好后,派人报告虞世基,虞世基怀疑谋反的事不真实,压下来没有答复。一会儿,发难,裴蕴叹息道:“和播郎(虞世基)商量,竟然误了事!”虞世基的同宗虞对世基的儿子符玺郎虞熙说:“事情已经这样了,我打算送你过长江去南边,一起死了又有什么用!”虞熙说:“扔下父亲背叛君主,又有什么脸活着!感谢您的关心,从此永别了!”虞世基的弟弟虞世南抱着世基大哭,请求代替他赴死,宇文化及不准。黄门侍郎裴矩知道肯定要发生动乱,因此对待作贱役的人也很优厚,又建议为骁果娶妇;待乱事发生后,乱兵都说:“不是裴黄门的错。”不久,宇文化及到了,裴矩迎到马前行礼,因此得以免去了祸事。宇文化及因为苏威不参与朝政,也放过了他。苏威名声、地位历来显赫,他去参见宇文化及,宇文化及集合众人来见他,对他格外尊重。百官都到朝堂祝贺宇文化及,只有给事郎许善心不到。许弘仁骑马跑去告诉他说:“天子已经驾崩了,宇文将军代理朝政,满朝文武都集于朝堂,天道人事自有它相互代替终结的道理,又与叔叔您有什么相干,何至于这样流连不舍!”善心很生气,不肯去。弘仁回身上马,哭着走了。宇文化及派人到家里把许善心捉到朝堂上,一会儿又放了他。许善心不按朝见的规矩行礼就走出朝堂,宇文化及生气地说:“这人真不知好歹!”重新下令把许善心捉回朝堂,杀了。许善心的母亲范氏九十二岁了,抚摸着灵柩但并不哭泣,说:“能死国难,真是我的儿子!”躺着不吃东西,十几天后去世。唐王李渊入关时,张季的弟弟张仲琰是上洛令,带领部下、百姓占据城池抵抗,部下杀了他投降唐王。宇文化及之乱,仲琰的弟弟张琮为千牛左右,宇文化及杀了张琮,兄弟三人都死于国难,令当时的人感到羞愧。

  化及自称大丞相,总百揆。以皇后令立秦王浩为帝,居别宫,令发诏画敕书而已,仍以兵监守之。化及以弟智及为左仆射,士及为内史令,裴矩为右仆射。

  宇文化及自称大丞相,总理百官。以炀帝皇后的命令立秦王杨浩为皇帝,住在别宫,只让皇帝签署发布诏敕而已,仍然派兵监守。宇文化及以弟弟宇文智及为左仆射,宇文士及为内史令,裴矩为右仆射。

  乙卯,徙秦公世民为赵公。

  乙卯(初九),改封秦公李世民为赵公。

  戊辰,隋恭帝诏以十郡益唐国,仍以唐王为相国,总百揆,唐国置丞相以下官,又叫九锡。王谓僚属曰:“此谄谀者所为耳。孤秉大政而自加宠锡,可乎!必若循魏、晋之迹,彼皆繁文伪饰,欺天罔人;考其实不及五霸,而求名欲过三王,此孤常所非笑,窃亦耻之。”或曰:“历代所行,亦何可废!”王曰:“尧、舜、汤、武,各因其时,取与异道,皆推其至诚以应天顺人,未闻夏、商之末必效唐、虞之禅也。若使少帝有知,必不肯为;若其无知,孤自尊而饰让,平生素心所不为也。”但改丞相为相国府,其九锡殊礼,皆归之有司。

  戊辰(二十三日),隋恭帝下诏将十个郡增加给唐国,仍然以唐王为相国,总理百官,唐国可以设置丞相以下官吏,又加唐王九锡。唐王对手下的官员说:“这是阿谀奉承的人干的事,孤自己把握大政又给自己加优宠和九锡,能行吗?若说一定要照着魏、晋的规矩,那些都是些虚礼,欺骗人的;他们实际的作为赶不上春秋时的五霸,而追求的名声却想超过禹、汤、文王三王,这样的事是孤经常嘲笑的,也认为这样做很可耻。”也有人说:“历朝都这样做,怎么可以废除?”唐王说:“尧、禹、汤、武王分别以自己的时机,以不同方式登上王位,但都是以其至诚上应天意、下顺民情,没听说夏朝、商代末年一定得效法唐、虞的禅位。这事如果少帝知道,一定不肯做,如果少帝不知道,孤自己尊崇自己又假意推让,是平生从心里不愿做的事。”唐王只是把丞相府改为相国府,九锡之类的特殊礼仪,则退还给负责官署。

  宇文化及以左武卫将军陈棱为江都太守,综领留事。壬申,令内外戒严,云欲还长安。皇后六宫皆依旧式为御营,营前别立帐,化及视事其中,仗卫部伍,皆拟乘舆。夺江都人舟楫,取彭城水路西归。以折冲郎将沈光骁勇,使将给使营于禁内。行至显福宫,虎贲郎将麦孟才、虎牙郎钱杰与光谋曰:“吾侪受先帝厚恩,今俯首事雠,受其驱帅,何面目视息世间哉!吾必欲杀之,死无所恨!”光泣曰:“是所望于将军也。”孟才乃纠合恩旧,帅所将数千人,期以晨起将发时袭化及。语泄,化及夜与腹心走出营外,留人告司马德戡等,使讨之。光闻营内喧,知事觉,即袭化及营,空无所获,值内史侍郎元敏,数而斩之。德戡引兵入围之,杀光,其麾下数百人皆斩死,一无降者,孟才亦死。孟才,铁杖之子也。

  宇文化及以左武卫将军陈棱为江都太守,总管留守事宜。壬申(二十七日),命令内外戒严,声称准备回长安。皇后和六宫都按照老规矩作为御营,营房前另外搭帐,宇文化及在里面办公,仪仗和侍卫的人数,都比照着皇帝的规模。他们抢了江都人的船,取道彭城由水路向西行。宇文化及因折冲郎将沈光骁勇,让他在御营内统领给使营。行进到显福宫,虎贲郎将麦孟才、虎牙郎钱杰和沈光商议:“我们都受了先帝极大的恩典,现在低头为仇人做事,受他驱使指挥,有什么脸见人!我一定要杀了他,死了也没有什么遗憾的!”沈光流着泪说:“这正是我指望将军的。”于是孟才联合了与他有恩旧的人,率领数千名部下,约定早晨起床后准备出发时袭击宇文化及。消息走露,夜里宇文化及和心腹走到御营外面,派人通知司马德戡,让他去诛戮麦孟才等人。沈光听到营里喧哗,知道事情被发觉了,马上袭击宇文化及的营帐,空无所获,碰着内史侍郎元敏,就列举了元敏的罪状,杀了他。司马德戡领着兵进入营中围住沈光一行,杀了沈光,沈光手下的几百人全都拼杀而死,没有一个人投降,孟才也死了。麦孟才是麦铁杖的儿子。

  武康沈法兴,世为郡著姓,宗族数千家。法兴为吴兴太守,闻宇文化及弑逆,举兵以讨化及为名,比至乌程,得精卒六万,遂攻余杭、毗陵、丹阳,皆下之;据江表十余郡,自称江南道大总管,承制置百官。

  武康人沈法兴,世代都是郡中有声望的大姓,同一宗族就有几千家。沈法兴做吴兴太守,听说宇文化及弑君谋逆,以讨宇文化及为名起兵,待进发到乌程时,已拥有六万精兵,于是攻打余杭、毗陵、丹阳,全都攻克;占据了长江以南十几个郡,自称江南道大总管,承制设置百官。

  陈国公窦抗,唐王之妃兄也,炀帝使行长城于灵武;闻唐王定关中,癸酉,帅灵武、盐川等数郡来降。

  陈国公窦抗是唐王妃子的兄长,隋炀帝派遣他到灵武一带巡视长城,听说唐王平定了关中,癸酉(二十八日),率领灵武、盐川几个郡前来归顺唐王。

  夏,四月,稽胡寇富平,将军王师仁击破之。又五万余人寇宜春,相国府谘议参军窦轨将兵讨之,战于黄钦山。稽胡乘高纵火,官军小却;轨斩其部将十四人,拔队中小校代之,勒兵复战。轨自将数百骑居军后,令之曰:“闻鼓声有不进者,自后斩之!”既而鼓之,将士争先赴敌,稽胡射之不能止,遂大破之,虏男女二万口。

  夏季,四月,稽胡侵犯富平,唐将军王师仁打败了稽胡。又有五万稽胡侵犯宜春,唐王相国府谘议参军窦轨统领兵马讨伐稽胡,在黄钦山交战,稽胡登高放火,官军稍退却;窦轨杀了十四名部将,提拔队中的小校代替,领兵重新作战。窦轨自己带领几百骑兵在军队后面,下令说:“听到鼓声有不前进的,我们从后面杀了他!”不一会儿,战鼓响起,将士争先冲向敌人,稽胡放箭也阻止不了,于是大败稽胡,俘虏男女二万人。

  世子建成等至东都,军于芳华苑;东都闭门不出,遣人招谕,不应。李密出军争之,小战,各引去。城中多欲为内应者,赵公世民曰:“吾新定关中,根本未固,虽得东都,不能守也。”遂不受。戊寅,引军还。世民曰:“城中见吾退,必来追蹑。”乃设三伏于三王陵以待之;段达果将万余人追之,遇伏而败。世民逐北,抵其城下,斩四千余级。遂置新安、宜阳二郡,使行军总管史万宝、盛彦师镇宜阳,吕绍宗、任将兵镇新安而还。

  唐王世子李建成等人到东都,驻札在芳华苑;东都城关闭城门不出,唐军派人招谕,又不答复。李密出军与唐军相争,稍微接触,就各自离开。东都城里有不少人想作为唐军的内应,赵公李世民说:“我们平定关中不久,根基还不牢固,即使得东都,也不能守住。”于是没有答允作内应的要求。戊寅(初四),领军队回关中。世民说:“城里看见咱们撤退,肯定会追来。”于是在三王陵设下三处埋伏等待追兵;段达果然带一万多人追来,遇到埋伏打了败仗。李世民追击败军,直到东都城下,杀了四千多人。于是设置新安、宜阳二郡,派行军总管史万宝、盛彦师镇守宜阳,吕绍宗、任统兵镇守新安,唐军回师。

  初,五原通守栎阳张长逊以中原大乱,举郡附突厥,突厥以为割利特勒。郝瑗说薛举,与梁师都及突厥连兵以取长安,举从之。时启民可汗之子咄号莫贺咄设,建牙直五原之北,举遣使与莫贺咄设谋入寇;莫贺咄设许之。唐王使都水监宇文歆赂莫贺咄设,且为陈利害,止其出兵,又说莫贺咄设遣张长逊入朝,以五原之地归之中国,莫贺咄设并从之。己卯,武都、宕渠、五原等郡皆降,王即以长逊为五原太守。长逊又作为诏书与莫贺咄设,示知其谋。莫贺咄设乃拒举、师都等,不纳其使。

  当初,五原通守栎阳人张长逊因为中原大乱,以整个郡归附突厥,突厥封他为割利特勒。郝瑷劝薛举与梁师都及突厥联合兵力攻取长安,薛举听从他的意见。当时启民可汗之子咄称莫贺咄设,就在五原北面设官署,薛举派使节与莫贺咄设协商入侵长安;莫贺咄设答应了薛举的邀请。唐王派遣都水监宇文歆贿赂莫贺咄设,并且向他陈述了利害得失,阻止他出兵,又劝莫贺咄设派张长逊入朝,把五原地区归还给中国,莫贺咄设全都应允。己卯(初五),武都、宕渠、五原等郡全部归顺唐王,唐王就以张长逊为五原太守。张长逊又写假诏书给莫贺咄设,表示已经知道了莫贺咄设等人的阴谋。莫贺咄设于是拒绝了薛举、梁师都等的邀请,不接受他们派来的使者。

  戊戌,世子建成等还长安。

  戊戌(二十四日),唐世子李建成等回到长安。

  东都号令不出四门,人无固志,朝议郎段世弘等谋应西师。会西师已还,乃遣人招李密,期以己亥夜纳之。事觉,越王命王世充讨诛之。密闻城中已定,乃还。

  东都隋廷能管辖的地方只有城里,人心不定,朝议郎段世弘等人谋划响应李建成等率领的西军。恰好李建成的军队已经回师,他们便派人联络李密,约定己亥(二十五日)夜里迎接李密军进城。事情被发觉,隋越王杨侗命令王世充诛杀了段世弘等人。李密听说城内已经被平定,便回去了。

  宇文化及拥众十余万,据有六宫,自奉养一如炀帝。每于帐中南面坐,人有白事者,嘿然不对;下牙,方取启状与唐奉义、牛方裕、薛世良、张恺等参决之。以少主浩付尚书省,令卫士十余人守之,遣令史取其画敕,百官不复朝参。至彭城,水路不通,复夺民车牛得二千两,并载宫人珍宝;其戈甲戎器,悉令军士负之,道远疲剧,军士始怨。司马德戡窃谓赵行枢曰:“君大谬误我!当今拨乱,必借英贤;化及庸暗,群小在侧,事将必败,若之何?”行枢曰:“在我等耳,废之何难!”初,化及既得政,赐司马德戡爵温国公,加光禄大夫;以其专统骁果,心忌之。后数日,化及署诸将分部士卒,以德戡为礼部尚书,外示美迁,实夺其兵柄。德戡由是愤怨,所获赏赐,皆以赂智及;智及为之言,乃使之将后军万余人以从。于是德戡、行枢与诸将李本、尹正卿、宇文导师等谋,以后军袭杀化及,更立德戡为主;遣人诣孟海公,结为外助,迁延未发,待海公报。许弘仁、张恺知之,以告化及,化及遣宇文士及阳为游猎,至后军,德戡不知事露,出营迎谒,因执之。化及让之曰:“与公戮力共定海内,出于万死。今始事成,方愿共守富贵,公又何反也?”德戡曰:“本杀昏主,若其淫虐;推立足下,而又甚之;逼于物情,不得已也。”化及缢杀之,并杀其支党十余人。孟海公畏化及之强,帅众具牛酒迎之。李密据巩洛以拒化及,化及不得西,引兵向东郡,东郡通守王轨以城降之。

  宇文化及拥有十几万人,占有六宫,自己的供养与隋炀帝完全相同。每天象帝王一样面朝南坐在帐中,有人奏事,他默然无语;下朝后,才取出上报的启、状和唐奉义、牛方裕、薛世良、张恺等人商量着处理。把少主杨浩交付给尚书省,命十几名卫士看守,派令史取少主签署的敕书,百官不再朝见皇帝。到彭城,水路不通,又抢百姓车、牛得二千辆,用来运载宫女和珍宝;长枪铠甲武器准备,全都由士兵背着,因为路远,累得很,士兵开始不满。司马德戡私下里对赵行枢说:“你真是害我不浅!当今治平乱世,一定得靠杰出而有才干的人,化及没才能又糊涂,一群小人在他身边,肯定要坏事,那该怎么办?”赵行枢说:“全在我们这些人了,废除他又有什么难?”当初宇文化及得政之后,便赐司马德戡温国公爵位,加光禄大夫;因为司马德戡专门统领骁果,又从心里防备他。没过几天,化及布署诸将分别领兵,以司马德戡为礼部尚书,表面看是升官,实际是夺他的兵权。司马德勘因此愤恨不平,得到赏赐,都用来贿赂宇文智及;智及替他说情,才派他领着一万多后军殿后。于是,司马德戡、赵行枢与几位将领李本、尹正卿、宇文导师等策划,准备用后军袭击诛杀宇文化及,改立司马德戡为主。派人到孟海公那里,联结他做外援,拖延着没有发动,等着孟海公的回音。许弘仁、张恺知道了他们的计划,报告了宇文化及,宇文化及派宇文士及装作游猎,到后军,司马德戡不知道事情败露,出营迎接,宇文士及趁势逮捕他。宇文化及责备司马德戡道:“我和阁下共同努力平定海内,冒着天大的风险。如今事情刚刚成功,正想一起保富贵,阁下又为何要谋反呢?”司马德戡说:“本来杀昏主,就是受不了他的荒淫暴虐;推立足下,却比昏主有过之而无不及;迫于人心,也是不得已。”宇文化及吊死了司马德戡,并杀了司马德戡十九名同党。孟海公害怕宇文化及的强盛,率领部下备办了牛和酒迎接宇文化及。李密占领了巩洛抵抗宇文化及,宇文化及不能向西前进,便领着队伍朝着东郡进发,东郡通守王轨以城投降了宇文化及。

  辛丑,李密将井陉王君廓帅众来降。君廓本群盗,有众数千人,与贼帅韦宝、邓豹合军虞乡,唐王与李密俱遣使招之。宝、豹欲从唐王,君廓伪与之同,乘其无备,袭击,破之,夺其辎重,奔李密;密不礼之,复来降,拜上柱国,假河内大守。

  辛丑(二十七日),李密的将领井陉人王君廓率部来降唐王。王君廓部原本是一伙强盗,有数千人,和贼帅韦宝、邓豹队伍一同驻扎在虞乡,唐王和李密都派人去招降三人,韦宝、邓豹想从唐王,王君廓假意和二人相同,乘二人不防备,袭击并打败了韦、邓二人,抢了二人的辎重,投奔李密;李密对他不太尊重,又来投降唐王,唐王拜王君廓为上柱国、代理河内太守。

  萧铣即皇帝位,置百官,准梁室故事。谥事从父琮为孝靖皇帝,祖岩为河间忠烈王,父璇为文宪王,封董景珍等功臣七人皆为王。遣宋王杨道生击南郡,下之,徙都江陵,修复园庙。引岑文本为中书侍郎,使典文翰,委以机密。又使鲁王张绣徇岭南,隋将张镇周、王仁寿等拒之;既而闻炀帝遇弑,皆降于铣。钦州刺史宁长真亦以郁林、始安之地附于铣。汉阳太守冯盎以苍梧、高凉、珠崖、番禺之地附于林士弘。铣、士弘各遣人招交趾太守丘和,和不从。铣遣宁长真帅岭南之兵自海道攻和,和欲出迎之,司法书佐高士廉说和曰:“长真兵数虽多,悬军远至,不能持久,城中胜兵足以当之,奈何望风受制于人!”和从之,以士廉为军司马,将水陆诸军逆击,破之,长真仅以身免,尽俘其众。既而有骁果自江都至,得炀帝凶问,亦以郡附于铣。士廉,劢之子也。

  萧铣即皇帝位,设置属官,完全遵照梁朝的制度。追谥他的叔父萧琮为孝靖皇帝,祖父萧岩为河间忠烈王,父亲萧璇为文宪王,董景珍等七位功臣都封为王。派宋王杨道生进攻并攻克了南郡,把都城迁到江陵,修复了园林宗庙。招岑文本为中书侍郎。派他掌管诏令文书,把机密委托给他。又派鲁王张绣攻占岭南,隋朝将领张镇周、王仁寿等人抵抗张绣的进攻,不久听说隋炀帝遇弑,都投降了萧铣。钦州刺史甯长真也以郁林、始安地区归附于萧铣。汉阳太守冯盎以苍梧、高凉、珠崖、番禺地区归附了林士弘。萧铣、林士弘分别派人招降交趾太守丘和,丘和没有顺从。萧铣派甯长真率领岭南的兵力从海路攻打丘和,丘和打算出城迎接,司法书佐高士廉劝他道:“长真的军队虽然人多,但是孤军深入远道而来,不能长期坚持,我们城里能打仗的士兵足以抵抗敌人,怎么能望风而降,受制于人?”丘和听从他的劝告,以高士廉为军司马,统领水陆各军迎击,打败了甯长真,甯长真只身逃脱,他的部下全部被俘。不久有骁果从江都到交趾,交趾知道了隋炀帝的死讯,也以郡归附于萧铣。高士廉是高劢的儿子。

  始安郡丞李袭志,迁哲之孙也,隋末,散家财,募士得三千人,以保郡城;萧铣、林士弘、曹武彻迭来攻之,皆不克。闻炀帝遇弑,帅吏民临三日。或说袭志曰:“公中州贵族,久临鄙郡,华、夷悦服。今隋室无主,海内鼎沸,以公威惠,号令岭表,尉佗之业可坐致也。”袭志怒曰:“吾世继忠贞,今江都虽覆,宗社尚存,尉佗狂僭,何足慕也!”欲斩说者,众乃不敢言。坚守二年,外无声援,城陷,为铣所虏,铣以为工部尚书,检校桂州总管。于是东自九江,西抵三峡,南尽交趾,北距汉川,铣皆有之,胜兵四十余万。

  始安郡丞李袭志是李迁哲的孙子,隋末,拿出自己的财产,召募了三千士兵保卫郡城;萧铣、林士弘、曹武彻轮番进攻始安,都没有攻克。李袭志听说隋炀帝遇弑,率领吏民哭吊了三天。有人劝李袭志说:“您是中州的贵族,长期在这边远的郡县,无论华夏人还是夷族对您都心悦诚服。现在隋王室无主,四海之内动荡不安,凭着您的威信德行,号令岭南,不费力就可以成就尉佗那样的事业。”李袭志十分生气,说:“我家世代都是忠贞不二,现在炀帝虽然被弑,但隋的宗庙社稷还在,尉佗狂妄僭立,又有什么可以羡慕的!”要杀了劝说的人,众人于是再不敢说这样的话。李袭志坚守了两年,外面没有声援的军队,城池陷落,李袭志被萧铣俘虏,萧铣以他为工部尚书、检校桂州总管。于是东边从九江西边到三峡,南到交趾,北到汉川,都为萧铣所有,萧铣有四十万能作战的军队。

  炀帝凶问至长安,唐王哭之恸,曰:“吾北面事人,失道不能救,敢忘哀乎!”

  隋炀帝的死讯传到长安,唐王李渊恸哭,说道:“我北面称臣侍奉君王,君主失道不能挽救,岂敢忘记哀痛悲伤呢?”

  五月,山南抚慰使马元规击朱粲于冠军,破之。

  五月,山南抚慰使马元规在冠军进攻朱粲,打败了他。

  王德仁既杀房彦藻,李密遣徐世讨之。德仁兵败,甲寅,与武安通守袁子皆来降,诏以德仁为邺郡太守。

  王德仁杀了房彦藻后,李密派遣徐世征伐他。王德仁战败,甲寅(初十),王德仁和武安通守袁子都向唐王投降,唐王以王德仁为邺郡太守。

  戊午,隋恭帝禅位于唐,逊居代邸。甲子,唐王即皇帝位于太极殿,遣刑部尚书萧造告天于南郊,大赦,改元。罢郡,置州,以太守为刺史。推五运为土德,色尚黄。

  戊午(十四日),隋恭帝禅位给唐,让出皇宫住在代邸。甲子(二十日),唐王在太极殿即皇帝位,派刑部尚书萧造在南郊祭告上天,大赦天下,改换年号为武德。停止用郡,设置州,改太守为刺史。推求五行的运行属土德,颜色以黄色为尊。

  隋炀帝凶问至东都,戊辰,留守官奉越王即皇帝位,大赦,改元皇泰。是时于朝堂宣旨,以时钟金革,公私皆即日大祥。追谥大行曰明皇帝,庙号世祖;追尊元德太子曰成皇帝,庙号世宗。尊母刘良娣为皇太后。以段达为纳言、陈国公,王世充为纳言、郑国公,元文都为内史令、鲁国公,皇甫无逸为兵部尚书、杞国公;又以卢楚为内史令,郭文懿为内史侍郎,赵长文为黄门侍郎,共掌朝政。时人号“七贵”。皇泰主眉目如画,温厚仁爱,风格俨然。

  隋炀帝的死讯传到东都,戊辰(二十四日),留守东都的隋朝官员拥戴隋越王杨侗即皇帝位,大赦,改年号为皇泰。当即在朝堂宣旨,由于当时正值战争期间,公私都以当天为守丧两年除去丧服的大祥日。追谥死去的皇帝为明皇帝,庙号世祖;追尊元德太子为成皇帝,庙号世宗。尊母亲刘良娣为皇太后。以段达为纳言、陈国公,王世充为纳言、郑国公,元文都为内史令、鲁国公,皇甫无逸为兵部尚书、杞国公;又以卢楚为内史令,郭文懿为内史侍郎,赵长文为黄门侍郎,共同掌握朝政。当时人称“七贵”。皇泰主杨侗眉目如画,温和仁爱,仪容风度矜持庄重。

  辛未,突厥始毕可汗遣骨咄禄特勒来,宴之于太极殿,奏九部乐。时中国人避乱者多入突厥,突厥强盛,东自契丹、室韦,西尽吐谷浑、高昌,诸国皆臣之,控弦百余万。帝以初起资其兵马,前后饷遗,不可胜纪。突厥恃功骄倨,每遣使者至长安,多暴横,帝优容之。

  辛未(二十七日),突厥始毕可汗派遣骨咄禄特勒前来唐朝,朝廷在太极殿宴请他,奏宴乐、清商、西凉等九部乐。当时中原避乱的人大多逃入突厥,突厥强盛,东自契丹、室韦,西边包括吐谷浑、高昌,各国都臣服于突厥,突厥有一百多万士兵。唐高祖因为起事初期曾借助于突厥兵马,所以前前后后赠送给突厥的东西,无法计算。突厥凭借过去的功劳,傲慢无礼,每次派遣使者来长安,大多都胡作非为,蛮不讲理,但皇上都优待、宽容他们。

  壬申,命裴寂、刘文静等修定律令。置国子、太学、四门生,合三百余员,郡县学亦各置生员。

  壬申(二十八日),唐高祖命令裴寂、刘文静等人编纂审定律令。设置国子学、太学、四门学生,共三百多人,各郡县学校也都设置学员名额。

  六月,甲戌朔,以赵公世民为尚书令,黄台公为刑部侍郎,相国府长史裴寂为右仆射、知政事,司马刘文静为纳言,司录窦威为内史令、李纲为礼部尚书、参掌选事,掾殷开山为吏部侍郎,属赵慈景为兵部侍郎,韦义节为礼部侍郎,主薄陈叔达、博陵崔民并为黄门侍郎,唐俭为内史侍郎,录事参军裴为尚书左丞;以隋民部尚书萧为内史令,礼部尚书窦为户部尚书,蒋公屈突通为兵部尚书,长安令独孤怀恩为工部尚书。,上之从子;怀恩,舅子也。

  六月,甲戌朔(初一),任命赵公李世民为尚书令,黄台公李为刑部侍郎,相国府长史裴寂为右仆射、知政事,司马刘文静为纳言,司录窦威为内史令,李纲为礼部尚书、参掌选事,掾殷开山为吏部侍郎,属赵慈景为兵部侍郎,韦义节为礼部侍郎,主簿陈叔达、博陵人崔民同为黄门侍郎,唐俭为内史侍郎,录事参军裴为尚书左丞;任命隋民部尚书萧为内史令,礼部尚书窦为户部尚书,蒋公屈突通为兵部尚书,长安令独孤怀恩为工部尚书。李是唐高祖的侄子;独孤怀恩是唐高祖舅舅的儿子。

  上待裴寂特厚,群臣无与为比,赏赐服玩,不可胜纪;命尚书奉御日以御膳赐寂,视朝必引与同坐,入阁则延之卧内;言无不从,称为裴监而不名。委萧以庶政,事无大小,无不关掌。亦孜孜尽力,绳违举过,人皆惮之,毁之者众,终不自理。上尝有敕而内史不时宣行,上责其迟,对曰:“大业之世,内史宣敕,或前后相违,有司不知所从,其易在前,其难在后;臣在省日久,备见其事。今王业经始,事系安危,远方有疑,恐失机会,故臣每受一敕必勘审,使与前敕不违,始敢宣行,稽缓之愆,实由于此。”上曰:“卿用心如是,吾复何忧!”

  唐高祖对待裴寂特别优厚,群臣没有能与之相比的,赏赐给裴寂的服用和玩赏的物品无法计算;命尚食奉御每天将御膳赐给裴寂,上朝时,一定让裴寂与自己坐在一起,回到寝宫,一定邀请裴寂到内室;裴寂说什么是什么,不称裴寂的名字而称其旧官名“裴监”。唐高祖把各种行政事务托付给萧,事情无论大小,没有不由萧掌握的。萧也尽心尽力纠正违失,举发过错,人们都惧怕他,诋毁他的人很多,但他始终不为自己辩解。高祖曾经下达命令而内史没有及时宣布,高祖责备内史迟缓,萧回答:“隋炀帝大业年间,内史宣布命令,有时前后命令相反,负责部门不知怎么办才好,只好把容易执行的命令放在前面,难的放在后面;臣下我在隋朝内史省待的时间很久,这样的事都见到了。如今陛下的大业刚刚开创,事情关系着社稷安危,远方的人有怀疑,恐怕就失去了机会,所以,臣下我每接受一个敕令,必须调查核审,使之与前面发布的敕令不相矛盾,然后才敢宣行,您所责备的命令迟迟没有宣布的过失,实际上是由于上述的缘故。”高祖说:“你这样用心办事,我又还有什么可忧虑的!”

  初,帝遣马元规慰抚山南,南阳郡丞河东吕子臧独据郡不从;元规遣使数辈谕之,皆为子臧所杀。及炀帝遇弑,子臧发丧成礼,然后请降;拜邓州刺史,封南郡公。

  当初,唐高祖派马元规宣慰安抚山南,唯有南阳郡丞河东人吕子臧据郡不归顺;马元规派好几个人前往劝喻,都被吕子臧杀了。待隋炀帝遇弑,吕子臧发丧完成礼数,然后请求投降;唐任命他为邓州刺史、封南郡公。

  废大业律令,颁新格。

  唐废除隋朝大业律令,颁布新的法律条文

  上每视事,自称名,引贵臣同榻而坐。刘文静谏曰:“昔王导有言:‘若太阳俯同万物,使群生何以仰照!’今贵贱失位,非常久之道。”上曰:“昔汉光武与严子陵共寝,子陵加足于帝腹。今诸公皆名德旧齿,平生亲友,宿昔之欢,何可忘也。公勿以为嫌!”

  唐高祖每次上朝,都自称名字,请贵臣们与他同坐一条榻上。刘文静劝谏说:“过去王导说过这样的话:‘假如太阳俯身与万物等同,那么一切生物又怎么仰赖它的照耀呢?’现在您的做法使贵贱失去了秩序,这不是国家长久之道。”高祖回答:“过去汉光武帝与严子陵一起睡觉,严子陵把脚伸到汉光武帝的肚子上。今天诸位大臣都是德高望重的旧同僚,平生的亲友,过去的欢情,怎能忘怀。此事您不必疑虑!”

  戊寅,隋安阳令吕珉以相州来降,以为相州刺史。

  戊寅(初五),隋安阳令吕珉以相州降唐,唐封他为相州刺史。

  己卯,四亲庙主。追尊皇高祖瀛州府君曰宣简公;皇曾祖司空曰懿王;皇祖景王曰景皇帝,庙号太祖,祖妣曰景烈皇后;皇考元王曰元皇帝,庙号世祖,妣独孤氏曰元贞皇后;追谥妃窦氏曰穆皇后。每岁祀昊天上帝、皇地祗、神州地祗,以景帝配,感生帝、明堂,以元帝配。庚辰,立世子建成为皇太子,赵公世民为秦王,齐公元吉为齐王,宗室黄瓜公白驹为平原王,蜀公孝基为永安王,柱国道玄为淮阳王,长平公叔良为长平王,郑公神通为永康王,安吉公神符为襄邑王,柱国德良为新兴王,上柱国博叉为陇西王,上柱国奉慈为勃海王。孝基、叔良、神符、德良,帝之从父弟;博叉、奉慈,弟子;道玄,从父兄子也。

  己卯(初六),唐祭祀四亲庙主。追尊皇高祖瀛州府君为宣简公;皇曾祖司空为懿王;皇祖景王为景皇帝,庙号为太祖,祖母为景烈皇后;皇父元王为元皇帝,庙号为世祖,母亲独孤氏为元贞皇后;追谥皇妃窦氏为穆皇后。每年祭祀昊天上帝、皇地祗、神州地祗,以景帝配享,祭感生帝、明堂,以元帝配享。庚辰(初七),立世子李建成为皇太子,赵公李世民为秦王,齐公李元吉为齐王,宗室黄瓜公李白驹为平原王,蜀公李孝基为永安王,柱国李道玄为淮阳王,长平公李叔良为长平王,郑公李神通为永康王,安吉公李神符为襄邑王,柱国李德良为新兴王,上柱国李博义为陇西王,上柱国李奉慈为勃海王。孝基、叔良、神符、德良,都是高祖的堂弟;博义、奉慈是高祖的侄子;道玄是高祖的堂侄。

  癸未,薛举寇泾州,以秦王世民为元帅,将八总管兵以拒之

  癸未(初十),薛举侵犯泾州,高祖任命秦王李世民为元帅,统帅八路总管的军队去抵御。

  遣太仆卿宇文明达招慰山东,以永安王孝基为陕州总管。时天下未定,凡边要之州,皆置总管府,以统数州之兵。

  唐派遣太仆卿宇文明达招抚慰问崤山以东地区,任命永安王李孝基为陕州总管。当时天下还不安定,凡是边远重要的州郡,都设置总管府,以统帅几个州的军队。

  乙酉,奉隋帝为国公。诏曰:“近世以来,时运迁革,前代亲族,莫不诛夷。兴亡之效,岂伊人力!其隋蔡王智积等子孙,并付所司,量才选用。”

  乙酉(十二日),唐尊奉隋恭帝为国公。高祖下诏说:“近世以来,时运变革更新,以前朝代的皇帝宗族,没有不被杀戮除灭的。但朝代所以兴亡,岂只靠人力所为!隋朝的蔡王杨智积等王室子孙,都交付有关官署,量才使用。”

  东都闻宇文化及西来,上下震惧。有盖琮者,上疏请说李密与之合势拒化及。元文都谓卢楚等曰:“今雠耻未雪而兵力不足,若赦密罪使击化及,两贼自斗,吾徐承其弊。化及既破,密兵亦疲;又其将士利吾官赏,易可离间,并密亦可擒也。”楚等皆以为然,即以琮为通直散骑常侍,赍敕书赐密。

  东都听说宇文化及向西而来,上下震惊,一片恐慌。有一位盖琮上疏请求联合李密一起抵抗宇文化及。元文都对卢楚等人说:“现在宇文化及弑主之仇未报,而兵力又不足以报仇,假如赦免李密的罪过,让他攻宇文化及,两贼互相争斗,我们可以慢慢利用们的败落,宇文化及败了,李密的部队也疲劳不堪;他的将士贪图我们的官爵赏赐,容易离间,连李密也可以活捉。”卢楚等人都认为说得对,便任命盖琮为通直散骑常侍,携带敕书赐予李密。

  丙申,隋信都郡丞东莱棱来降,拜冀州刺史。

  丙申(二十三日),隋信都郡郡丞东莱人棱前来投降唐朝,唐拜他为冀州刺史。

  万年县法曹武城孙伏伽上表,以为:“隋以恶闻其过亡天下。陛下龙飞晋阳,远近响应,未期年而登帝位;徒知得之之易,不知隋失之之不难也。臣谓宜易其覆辙,务尽下情。凡人君言动,不可不慎。窃见陛下今日即位而明日有献鹞雏者,此乃少年之事,岂圣主所须哉!又,百戏散乐,亡国淫声。近太常于民间借妇女裙襦五百余袭以充妓衣,拟五月五日玄武门游戏,此亦非所以为子孙法也。凡如此类,悉宜废罢。善恶之习,朝夕渐染,易以移人。皇太子、诸王参僚左右,宜谨择其人;其有门风不能雍睦,为人素无行义,专好奢靡,以声色游猎为事者,皆不可使之亲近也。自古及今,骨肉乖离,以至败国亡家,未有不因左右离间而然也。愿陛下慎之。”上省表大悦,下诏褒称,擢为治书侍御史,赐帛三百匹,仍颁示远近。

  万年县法曹武城人孙伏伽上表,以为:“隋朝因为不愿听到批评而丧失了天下。陛下兴起于晋阳,远近响应,不到一年就登上帝位,只知道得天下容易,而不知隋朝失天下也不难。臣下我以为应当改变隋朝的作法,尽量了解下面的民情。凡是人君的言行,不能不慎重。我见到今天陛下即位,明天就有人献鹞雏,玩鹞雏是少年人的事,哪里是圣主所需要的?又,乐舞杂技是亡国的淫声,最近太常寺在民间借了五百多套妇女的裙子短衣充作歌妓之衣,拟于五月五日在玄武门演戏,这可不是子孙后代可以效法的事。诸如此类,应当全部废止。好的与不好的习惯,每天接触一点,很容易改变人的性情。皇太子、诸王身边的官吏,应当谨慎挑选合适的人选;那种门风不能和睦相处,为人历来没有德行,专好奢侈靡烂,酷嗜乐舞游猎的人,都不能让他们接近皇太子、诸王。从古到今,骨肉亲人不和、分离,以至败国亡家,没有不是由于身边亲近的人离间造成的。望陛下慎重对待。”高祖看了表章非常高兴,下诏奖励,提升孙伏伽为治书侍御史,赐帛三百匹,并将奖励的决定公布到各处。

  辛丑,内史令延安靖公窦威薨。以将作大匠窦抗兼纳言,黄门侍郎陈叔达判纳言。

  辛丑(二十八日),唐内史令延安靖公窦威去世。任命将作大匠窦抗兼纳言,黄门侍郎陈叔达判纳言。

  宇文化及留辎重于滑台,以王轨为刑部尚书,使守之,引兵北趣黎阳。李密将徐世据黎阳,畏其军锋,以兵西保仓城。化及渡河,保黎阳,分兵围世。密帅步骑二万,壁于清淇,与世以烽火相应,深沟高垒,不与化及战。化及每攻仓城,密辄引兵以掎其后。密与化及隔水而语,密数之曰:“卿本匈奴皂隶破野头耳;父兄子弟,并受隋恩,富贵累世,举朝莫二。主上失德,不能死谏,反行弑逆,欲规篡夺。不追诸葛瞻之忠诚,乃为霍禹之恶逆,天地听不容,将欲何之!若速来归我,尚可得全后嗣。”化及默然,俯视良久,目大言曰:“与尔论相杀事,何须作书语邪!”密谓从者曰:“化及庸遇如此,忽欲图为帝王,吾当折杖驱之耳!”化及盛修攻具以逼仓城,世于城外掘深沟以固守,化及阻堑,不得至城下。世于堑中为地道,出兵击之,化及大败,焚其攻具。

  宇文化及将辎重留在滑台,任命王轨为刑部尚书,派他守卫辎重,自己率军向北到黎阳。李密的将领徐世占领黎阳,畏惧宇文化及的军队勇猛,率军向西保守黎阳仓城。宇文化及渡过黄河,占据黎阳,分兵几路包围徐世。李密率领二万步骑兵,驻扎在清淇,与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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