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纪二十二
原文:
起旃蒙单阏,尽屠维协洽,凡五年。
孝宗穆皇帝中之下
◎ 永和十一年乙卯,公元三五五年
春,正月,故仇池公杨毅弟宋奴使其姑子梁式王刺杀杨初;初子国诛式王及宋奴,自立为仇池公。桓温表国为镇北将军、秦州刺史。
二月,秦大蝗,百草无遗,牛马相敢毛。
夏,四月,燕王俊自和龙还蓟。先是,幽、冀之人以俊为东迁,互相惊扰,所在屯结。群臣请讨之,俊曰:“群小以朕东巡,故相惑为乱耳。今朕既至,寻当自定,不足讨也。”
兰陵太守孙黑、济北太守高柱、建兴太守高甕及秦河内太守王会、黎阳太守韩高皆以郡降燕。
秦淮南王先幼无一目,性粗暴。其祖父洪尝戏之曰:“吾闻瞎儿一泪,信乎?”生怒,引佩刀自刺出血,曰:“此亦一泪也。”洪大惊,鞭之。生曰:“性耐刀槊,不堪鞭棰!”洪谓其父健曰:“此儿狂悖,宜早除之。不然,必破人家。”健将杀之,健弟雄止之曰:“儿长自应改,何可遽尔!”及长,力举千钧,手格猛兽,走及奔马,击刺骑射,冠绝一时。献哀太子卒,强后欲立少子晋王柳;秦主健以谶文有“三羊五眼”,乃立生为太子。以司空、平昌王菁为太尉,尚书令王堕为司空,司隶校尉梁楞为尚书令。
姚襄所部多劝襄北还,襄从之。五月,襄攻冠军将军高季于外黄,会季卒,襄进据许昌。
六月,丙子,秦主健寝疾。庚辰,平昌王菁勒兵入东宫,将杀太子生而自立。时生侍疾西宫,菁以为健已卒,攻东掖门。健闻变,登端门,陈兵自卫。众见健,惶惧,皆舍仗逃散。健执菁,数而杀之,馀无所问。
壬午,以大司马、武都王安都督中外诸军事。甲申,健引太师鱼遵、丞相雷弱儿、太傅毛贵、司空王堕、尚书令梁楞、左仆射梁安、右仆射段纯、吏部尚书辛牢等受遗诏辅政。健谓太子生曰:“六夷酋师及大臣执权者,若不从汝命,宜渐除之。”
臣光曰:顾命大臣,所以辅导嗣子,为之羽翼也。为之羽翼而教使剪之,能无毙乎!知其不忠。则勿任而已矣。任以大柄,又从而猜之,鲜有不召乱者也。
乙酉,健卒,谥曰景明皇帝,庙号高祖。丙戌,太子生即位,大赦,改元寿光。群臣奏曰:“未逾年而改元,非礼也。”生怒,穷推议主,得右仆射段纯,杀之。
秋,七月,以吏部尚书周闵为左仆射。
或告令稽五昱曰:“武陵五第中大修器仗,将谋非常。”昱以去太常王彪之曰:“武陵王之志,尽于驰骋数猪而己耳,深愿,静之,以安异同之论,勿复以为言!”昱善之。
秦主生尊母强氏曰皇太后,立妃梁氏为皇后。梁氏,安之女也。以其嬖臣太子门大夫南安赵韶为右仆射,太子舍人赵诲为中护军,著作郎董荣为尚书。
凉王祚淫虐无道,上下怨愤。祚恶河州刺史张瓘之强,遣张掖太守索孚代瓘守枹罕,使瓘讨叛胡,又遣其将易揣、张玲帅步骑万三千以袭瓘。张掖人王鸾知术数,言于祚曰:“此军出,必不还,凉国将危。”并陈祚三不道。祚大怒,以鸾为妖言,斩以徇。鸾临刑曰:“我死,军败于外,王死于内,必矣!”祚族灭之。瓘闻之,斩孚,起兵击祚,传檄州郡,废祚,以侯还第,复立凉宁侯曜灵。易揣、张玲军始济河,瓘击破之。揣等单骑奔还,瓘军蹑之,姑臧振恐。骁骑将军敦煌宋混兄修,与祚有隙,惧祸。八月,混与弟澄西走,合众万馀人以应瓘,还向姑臧。祚遣杨秋胡将曜灵于东苑,拉其腰而杀之,埋于沙坑,谥曰哀公。秦主生封卫大将军黄眉为广平王,前将军飞为新兴王,皆素所善也。征大司马武都王安领太尉。以晋王柳为征东大将军、并州牧,镇蒲坂;魏王廋为镇东大将军、豫州牧,镇陕城。中书监胡文、中书令王鱼言于生曰:“比有星孛于大角,荧惑入东井。大角,帝坐;东井,秦分;于占不出三年,国有大丧,大臣戮死;愿陛下修德以禳之!”生曰:“皇后与朕对临天下,可以应在丧矣。毛太傅、梁车骑、梁仆射受遗辅政,可以应大臣矣。”九月,生杀梁后及毛贵、梁楞、梁安。贵,后之舅也。右仆射赵韶、中护军赵诲,皆洛州刺史俱之从弟也,有宠于生,乃以俱为尚书令。俱固辞以疾,谓韶、诲曰:“汝等不复顾祖宗,欲为灭门之事!毛、梁何罪,而诛之?吾何功,而代之?汝等可自为,吾其死矣!”遂以忧卒。
凉宋混军于武始大泽,为曜灵发哀。闰月,混军至姑臧,凉王祚收张瓘弟琚及子嵩,将杀之。琚、嵩闻之,募市人数百,扬言:“张祚无道,我兄大军已至城东,敢举手者诛三族!”遂开西门纳混兵。领军将军赵长等惧罪,入阁呼张重华母马氏出殿,立凉武侯玄靓为主。易揣等引兵入殿,收长等,杀之。祚按剑殿上,大呼,叱左右力战。祚素失众心,莫肯为之斗者,遂为兵人所杀。混等枭其首,宣示内外,暴尸道左,城内咸称万岁。以庶人礼葬之,并杀其二子。混、琚上玄靓为大将军、凉州牧、西平公,赦境内,复称建兴四十三年。时玄靓始七岁。
张瓘至姑臧,推玄靓为凉王,自为使持节、都督中外诸军事、尚书令、凉州牧、张掖郡公,以宋混为尚书仆射。陇西人李俨据郡,不受瓘命,用江东年号,众多归之。瓘遣其将牛霸讨之,未至,西平人卫綝亦据郡叛,霸兵溃,奔还。瓘遣弟琚击綝,败之。酒泉太守马基起兵以应綝,瓘遣司马张姚、王国击斩之。
冬,十月,以豫州刺史谢尚督并、冀、幽三州,镇寿春。
镇北将军段龛与燕主俊书,抗中表之仪,非其称帝。俊怒,十一月,以太原王恪为大都督、抚军将军,阳骛副之,以击龛。
秦以辛牢守尚书令,赵韶为左仆射,尚书董荣为右仆射,中护军赵诲为司隶校尉。
十二月,高句丽王钊遣使诣燕纳质修贡,以请其母。燕主俊许之,遣殿中将军刁龛送钊母周氏归其国;以钊为征东大将军、营州刺史,封乐浪公,王如故。
上党人冯鸯逐燕太守段刚,据安民城,自称太守,遣使来降。
秦丞相雷弱儿性刚直,以赵韶、董荣乱政,每公言于朝,见之常切齿。韶、荣谮之于秦主生,生杀弱儿及其九子、二十七孙。于是诸羌皆有离心。生虽谅阴,游饮自若,弯弓露刃,以见朝臣。锤钳锯凿,可以害人之具,备置左右。即位未几,后妃、公卿已下至于仆隶,凡杀五百馀人,截胫、拉胁、锯项、刳胎者,比比有之。
燕主俊以段龛方强,谓太原王恪曰:“若龛遣军拒河,不得渡者,可直取吕护而还。”恪分遣轻军先至河上,具舟楫以观龛志趣。龛弟罴,骁勇有智谋,言于龛曰:“慕容恪善用兵,加之众盛,若听其济河,进至城下,恐虽乞降,不可得也。请兄固守,罴帅精锐拒之于河,幸而战捷,兄帅大众继之,必有大功。若其不捷,不若早降,犹不失为千户侯也。”龛不从。罴固请不已,龛怒,杀之。
◎ 永和十二年丙辰,公元三五六年
春,正月,燕太原王恪引兵济河,未至广固百馀里,段龛帅众三万逆战。丙申,恪大破龛于淄水,执其弟钦,斩右长史袁范等。齐王龙辟闾蔚被创,恪闻其贤,遣人求之,蔚已死,士卒降者数千人。龛脱走,还城固守,恪进军围之。
秦司空王堕性刚峻,右仆射董荣、侍中强国皆以佞幸进,堕疾之如仇,每朝,见荣未尝与之言。或谓堕曰:“董君贵幸无比,公宜小降意接之。”堕曰:“董龙是何鸡狗,而令国士与之言乎!”会有天变,荣与强国言于秦主生曰:“今天谴甚重,宜以贵臣应之。”生曰:“贵臣唯有大司马及司空耳。”荣、国曰:“大司马国之懿亲,不可杀也。”乃杀王堕。将刑,荣谓之曰:“今日复敢比董龙于鸡狗乎?”堕瞋目叱之。洛州刺史杜郁,随之甥也,左仆射赵韶恶之,谮于生,以为贰于晋而杀之。
壬戌,生宴群臣于太极殿,以尚书令辛牢为酒监,酒酣,生怒曰:“何不强人酒而犹有坐者!”引弓射牢,杀之。群臣惧,莫敢不醉,偃仆失冠,生乃悦。
匈奴大人刘务桓卒,弟阏头立,将贰于代。二月,代王什翼犍引兵西巡,临河,阏头惧,请降。
燕太原王恪招抚段龛诸城。已丑,龛所署徐州刺史阳都公王腾举众降,恪命腾以故职还屯阳都。
秦征东大将军晋王柳遣参军阎负、梁殊使于凉,以书说凉王玄靓。负、殊至姑臧,张瓘见之,曰:“我,晋臣也;臣无境外之交,二君何以来辱?”负、殊曰:“晋王与君邻籓,虽山河阻绝,风通道会,故来修好,君何怪焉!”瓘曰:“吾尽忠事晋,于今六世矣。若与苻征东通使,是上违先君之志,下隳士民之节,其可乎!”负、殊曰:“晋室衰微,坠失天命,固已久矣。是以凉之先王北面二赵,唯知机也。今大秦威德方盛,凉王若欲自帝河右,则非秦之敌。欲以小事大,则曷若舍晋事秦,以保福禄乎!”瓘曰:“中州好食言,向者石氏使车适返,而戎骑已至,吾不敢信也。”负、殊曰:“自古帝王居中州者,政化各殊,赵为奸诈,秦敦信义,岂得一概待之乎!张先、杨初皆阻兵不服,先帝讨而擒之,赦其罪戾,宠以爵秩,固非石氏之比。”瓘曰:“必如君言,秦之威德无敌,何不先取江南,则天下尽为秦有,征东何辱命焉!”负、殊曰:“江南文身之俗,道污先叛,化隆后服。主上以为江南必须兵服,河右可以义怀,故遣行人先申大好。若君不达天命,则江南得延数年之命,而河右恐非君之土也”。瓘曰:“我跨据三州,带甲十万,西苞葱岭,东距大河,伐人有馀,况于自守,何畏于秦!”负、殊曰:“贵州山河之固,孰若殽、函?民物之饶,孰若秦、雍?杜洪、张琚,因赵氏成资,兵强财富,有囊括关中、席卷四海之志,先帝戎旗西指,冰消云散,旬月之间,不觉易主。主上若以贵州不服,赫然奋怒,控弦百万,鼓行而西,未知贵州将何以待之?”瓘笑曰:“兹事当决之于王,非身所了。”负、殊曰:“凉王虽英睿夙成,然年在幼冲,君居伊、霍之任,国家安危,系君一举耳。”瓘惧,乃以玄靓之命遣使称籓于秦,秦因玄靓所称官爵而授之。
将军刘度攻秦青州刺史王朗于卢氏;燕将军慕舆长卿入轵关,攻秦幽州刺史强哲于裴氏堡。秦主生遣前将军新兴王飞拒度,建节将军邓羌拒长卿。飞未至而度退。羌与长卿战,大破之,获长卿及甲首二千馀级。
桓温请移都洛阳,修复园陵,章十馀上,不许。拜温征讨大都督,督司、冀二州诸军事,以讨姚襄。
三月,秦主生发三辅民治渭桥;金紫光禄大夫程肱谏,以为妨农,生杀之。
夏,四月,长安大风,发屋拔木。秦宫中惊扰,或称贼至,宫门昼闭,五日乃止。秦主生推告贼者,刳出其心。左光禄大夫强平谏曰:“天降灾异,陛下当爱民事神,缓刑崇德以应之,乃可弭也。”。生怒,凿其顶而杀之。卫将军广平王黄眉、前将军新兴王飞、建节将军邓羌,以平,太后之弟,叩头固谏,生弗听,出黄眉为左冯翊,飞为右扶风,羌行咸阳太守,犹惜其骁勇,故皆弗杀。五月,太后强氏以忧恨卒,谥曰明德。
姚襄自许昌攻周成于洛阳。
六月,秦主生下诏曰:“朕受皇天之命,君临万邦;嗣统以来,有何不善,而谤讟言之音,扇满天下!杀不过千,而谓之残虐!行者比肩,未足为希。方当峻刑极罚,复如朕何!”自去春以来,潼关之西,至于长安,虎狼为暴。昼则继道,夜则发屋,不食六畜,专务食人,凡杀七百馀人。民废耕桑,相聚邑居,而为害不息。秋,七月,秦群臣奏请禳灾,生曰:“野兽饥则食人,饱当自止,何禳之有!且天岂不爱民哉,正以犯罪者多,故助朕杀之耳!”
丙子,燕献怀太子晔卒。姚襄攻洛阳,逾月不克。长史王亮谏曰:“明公英名盖世,兵强民附。今顿兵坚城之下,力屈威挫,或为它寇所乘,此危亡之道也!”襄不从。
桓温自江陵北伐,遣督护高武据鲁阳,辅国将军戴施屯河上,自帅大兵继进。与寮属登平乘楼望中原,叹曰:“遂使神州陆沉,百年丘墟,王夷甫诸人不得不任其责!”记室陈郡袁宏曰:“运有兴废,岂必诸人之过!”温作色曰:“昔刘景升有千斤大牛,啖刍豆十倍于常牛,负重致运,曾不若一赢牸,魏武入荆州,杀以享军。”
八月,已亥,温至伊水,姚襄撤围拒之,匿精锐于水北林中,遣使谓温曰:“承亲帅王师以来,襄今奉身归命,愿敕三军小却,当拜伏路左。”温曰:“我自开复中原,展敬山陵,无豫君事。欲来者便前,相见在近,何烦使人!”襄拒水而战。温结陈而前,亲被甲督战。襄众大败,死者数千人。襄帅麾下数千骑奔于洛阳北山,其夜,民弃妻子随襄者五千馀人。襄勇而爱人,虽战屡败,民知襄所在,辄扶老携幼,奔驰而赴之。温军中传言襄病创已死,许、洛士女为温所得者,无不北望而泣。襄西走,温追之不及。弘农杨亮自襄所来奔,温问襄之为人,亮曰:“襄神明器宇,孙策之俦,而雄武过之。”
周成帅众出降,温屯故太极殿前,既而徙屯金墉城。已丑,谒诸陵,有毁坏者修复之,各置陵令。表镇西将军谢尚都督司州诸军事,镇洛阳。以尚未至,留颖川太守毛穆之、督护陈午、河南太守戴施以二千人戍洛阳,卫山陵,徙降军三千馀家于江、汉之间,执周成以归。
姚襄奔平阳,秦并州刺史尹赤复以众降襄,襄遂据襄陵。秦大将军张平击之,襄为平所败,乃与平约为兄弟,各罢兵。
段龛遣其属段蕰来求救,诏徐州刺史荀羡将兵随蕰救之。羡至琅邪,惮燕兵之强,不敢进。王腾寇鄄城,羡进攻阳都,会霖雨,城坏,获腾,斩之。
冬,十月,癸巳朔,日有食之。
秦主生夜食枣多,旦而有疾,召太医令程延,使诊之。延曰:“陛下无它疾,食枣多耳。”生怒曰:“汝非圣人,安知吾食枣!”遂斩之。
燕大司马恪围段龛于广固,诸将请急攻之。恪曰:“用兵之势,有宜缓者,有宜急者,不可不察。若彼我势敌,外有强援,恐有腹背之患,则攻之不可不急。若我强彼弱,无援于外,力足制之者,当羁縻守之,以待其毙。兵法“十围五攻”,正谓此也。龛兵尚众,未有离心。济南之战,非不锐也,但龛用之无术,以取败耳。今凭阻坚城,上下戮力,我尽锐攻之,计数旬可拔,然杀吾士卒必多矣。自有事中原,兵不暂息,吾每念之,夜而忘寐,奈何轻用其死乎!要在取之,不必求功之速也!”诸将皆曰:“非所及也。”军中闻之,人人感悦。于是为高墙深堑以守之。齐人争运粮以馈燕军。
龛婴城自守,樵采路绝,城中人相食。龛悉众出战。恪破之于围里,先分骑屯诸门。龛身自冲荡,仅而得入,馀兵皆没。于是城中气沮,莫有固志。十一月,丙子,龛面缚出降,并执硃秃送蓟。恪抚安新民,悉定齐地,徙鲜卑、胡、羯三千馀户于蓟。燕主俊具硃秃五刑,以段龛为伏顺将军。恪留慕容尘镇广固,以尚书左丞鞠殷为东莱太守,章武太守鲜于亮为齐郡太守,乃还。
殷,彭之子也。彭时为燕大长秋,以书戒殷曰:“王弥、曹嶷,必有子孙,汝善招抚,勿寻旧怨,以长乱源!”殷推求,得弥从子立、嶷孙岩于山中,请与相见,深结意分。彭复遣使遗以车马衣服,郡民由是大和。
荀羡闻段龛已败,退还下邳,留将军诸葛攸、高平太守刘庄将三千人守琅邪。参军谯国戴遂等将二千人守泰山。燕将慕容兰屯汴城,羡击斩之。
诏遣兼司空、散骑常侍车灌等持节如洛阳,修五陵。十二月,庚戌,帝及群臣皆服缌,临于太极殿三日。
司州都督谢尚以疾不行,以丹杨君王胡之代之,未行而卒。胡之,廙之子也。是岁,仇池公杨国从父俊杀国自立;以俊为仇池公。国子安奔秦。
◎ 升平元年丁巳,公元三五七年
春,正月,壬戌朔,帝加元服。太后诏归政,大赦,改元,太后徙居崇德宫。
燕主俊征幽州刺史乙逸为左光禄大夫。逸夫妇共载鹿车;子璋从数十骑,服饰甚丽,奉迎于道。逸大怒,闭车不与言。到城,深责之,璋犹不悛。逸常忧其败,而璋更被擢任,历中书令、御史中丞。逸乃叹曰:“吾少自修立,克已守道,仅能免罪。璋不治节俭,专为奢纵,而更居清显。此岂唯璋之忝幸,实时世之陵夷也。”
二月,癸丑,燕主俊立其子中山王为太子,大赦,改元光寿。
太白入东井。秦有司奏:“太白罚星,东井秦分,必有暴兵起京师。”秦主生曰:“太白入井,自为渴耳,何所怪乎!”
姚襄将图关中,夏,四月,自北屈进屯杏城,遣辅国将军姚兰略地敷城,曜武将军姚益生、左将军王钦卢各将兵招纳诸羌、胡。兰,襄之从兄;益生,襄之兄也。羌、胡及秦民归之者五万馀户。秦将苻飞龙击兰,擒之。襄引兵进据黄落;秦主生遣卫大将军广平王黄眉、平北将军苻道、龙骧将军东海王坚、建节将军邓羌将步骑万五千以御之。襄坚壁不战。羌谓黄眉曰:“襄为桓温、张平所败,锐气丧矣。然其为人强狠,若鼓噪扬旗,直压其垒,彼必忿恚而出,可一战擒也。”五月,羌帅骑三千压其垒门而陈,襄怒,悉众出战。羌阳不胜而走,襄追之,至于三原。羌回骑击之,黄眉等以大众继至,襄兵大败。襄所乘骏马曰黧眉騧,马倒,秦兵擒而斩之,弟苌帅其众降。襄载其父弋仲之柩在军中,秦主生以王礼葬弋仲于孤磐,亦以公礼葬襄。广平王黄眉等还长安,生不之赏,数众辱黄眉。黄眉怒,谋弑生;发觉,伏诛。事连王公亲戚,死者甚众。
戊寅,燕主俊遣抚军将军垂、中军将军虔、护军将军平熙帅步骑八万攻敕勒于塞北,大破之,俘斩十馀万,获马十三万匹,牛羊亿万头。
匈奴单于贺赖头帅部落三万五千口降燕,燕人处之代郡平舒城。
秦主生梦大鱼食蒲,又长安谣曰:“东海大鱼化为龙,男皆为王女为公。”生乃诛太师、录尚书事、广宁公鱼遵,并其七子、十孙。金紫光禄大夫牛夷惧祸,求为荆州;生不许,以为中军将军,引见,调之曰:“牛性迟重,善持辕轭;虽无骥足,动负百石。”夷曰:“虽服大车,未经峻壁;愿试重载,乃知勋绩。”生笑曰:“何其快也,公嫌所载轻乎?朕将以鱼公爵位处公。”夷惧,归而自杀。
生饮酒无昼夜,或连月不出。奏事不省,往往寝落,或醉中决事。左右因以为奸,赏罚无准。或至申酉乃出视朝,乘醉多所杀戮。自以眇目,讳言“残、缺、偏、只、少、无、不具”之类,误犯而死者,不可胜数。好生剥牛、羊、驴、马、燖鸡、豚、鹅、鸭,纵之殿前,数十为群。或剥人面皮,使之歌舞,临观以为乐。尝问左右曰:“自吾临天下,汝外间何所闻?”或对曰:“圣明宰世,赏罚明当,天下唯歌太平。”怒曰:“汝媚我也!”引出斩之。它日又问,或对曰:“陛下刑罚微过。”又怒曰:“汝谤我也!”亦斩之。勋旧亲戚,诛之殆尽,群臣得保一日,如度十年。
东海王坚,素有时誉,与故姚襄参军薛赞、权翼善。赞、翼密说坚曰:“主上猜忍暴虐,中外离心,方今宜主秦祀者,非殿下而谁!愿早为计,勿使它姓得之!”坚以问尚书吕婆楼,婆楼曰:“仆,刀镮上人耳,不足以办大事。仆里舍有王猛者,其人谋略不世出,殿下宜请而咨之。”坚因婆楼以招猛,一见如旧友,语及时事,坚大悦,自谓如刘玄德之遇诸葛孔明也。
六月,太史令康权言于秦主生曰:“昨夜三月并出,孛星入太微,连东井,自去月上旬,沉阴不雨,以至于今,将有下人谋上之祸。”生怒,以为妖言,扑杀之。
特进、领御史中丞梁平老等谓坚曰:“主上失德,上下嗷嗷,人怀异志,燕、晋二方,伺隙而动,恐祸发之日,家国俱亡。此殿下之事也,宜早图之!”坚心然之,畏生趫勇,未敢发。生夜对侍婢言曰:“阿法兄弟亦不可信,明当除之。”婢以告坚及坚兄清河王法。法与梁平老及特进光禄大夫强汪,帅壮士数百潜入云龙门,坚与吕婆楼帅麾下三百人鼓噪继进,宿卫将士皆舍仗归坚。生犹醉寐,坚兵至,生惊问左右曰:“此辈何人?”左右曰:“贼也!”生曰:“何不拜之!”坚兵皆笑。生又大言:“何不速拜,不拜者斩之!”坚兵引生置别室,废为越王。寻杀之,谥曰厉王。
坚以位让法,法曰:“汝嫡嗣,且贤,宜立。”坚曰:“兄年长,宜立。”坚母苟氏泣谓群臣曰:“社稷重事,小儿自知不能。它日有悔,失在诸君。”群臣皆顿首请立坚。坚乃去皇帝之号,称大秦天王,即位于太极殿,诛生幸臣中书监董荣、左仆射赵韶等二十馀人。大赦,改元永兴。追尊父雄为文桓皇帝,母苟氏为皇太后,妃苟氏为皇后,世子宏为皇太子,以清河王法为都督中外诸军事、丞相、录尚书事、东海公,诸王皆降爵为公。以从祖右光禄大夫、永安公侯为太尉,晋公柳为车骑大将军、尚书令。封弟融为阳平公,双为河南公,子丕为长乐公,晖为平原公,熙为广平公,睿为巨鹿公。以汉阳李威为左仆射,梁平老为右仆射,强汪为领军将军,吕婆楼为司隶校尉,王猛为中书侍郎。
融好文学,明辩过人,耳闻则诵,过目不忘,力敌百夫,善骑射击刺,少有令誉。坚爱重之,常与共议国事。融经综内外,刑政修明,荐才扬滞,补益弘多。丕亦有文武才干,但治民断狱,皆亚于融。
威,苟太后之姑子也,素与魏王雄友善。生屡欲杀坚,赖威营救得免。威得幸于苟太后,坚事之如父。威知王猛之贤,常劝坚以国事任之,坚谓猛曰:“李公知君,犹鲍叔牙之知管仲也。”猛以兄事之。
燕主俊杀段龛,坑其徒三千馀人。
秋,七月,秦大将军冀州牧张平遣使请降,拜并州刺史。
八月,丁未,立皇后何氏。后,故散骑侍郎庐江何淮之女也。礼如咸康而不贺。
秦王坚以权翼为给事黄门侍郎,薛赞为中书侍郎,与王猛并掌机密。九月,追复太师鱼遵等官,以礼改葬,子孙存者皆随才擢叙。
张平据新兴、雁门、西河、太原、上党、上郡之地,壁垒三百馀,夷、夏十馀万户,拜置征镇,欲与燕、秦为敌国。冬,十月,平寇略秦境,秦王坚以晋公柳都督并、冀州诸军事,加并州牧,镇蒲阪以御之。
十一月,癸酉,燕主俊自蓟徙都鄴。
秦太后苟氏游宣明台,见东海公法之第门车马辐凑,恐终不利于秦王坚,乃与李威谋,赐法死。坚与法诀于东堂,恸哭欧血;谥曰献哀公,封其子阳为东海公,敷为清河公。
十二月,乙巳,燕主俊入鄴宫,大赦。复作铜雀台。
以太常王彪之为左仆射。
秦王坚行至尚书,以文案不治,免左丞程卓官,以王猛代之。坚举异才,修废职,课农桑,恤困穷,礼百神,立学校,旌节义,继绝世;秦民大悦。
◎ 升平二年戊午,公元三五八年
春,正月,司徒昱稽首归政,帝不许。
初,冯鸯既以上党来降,又附于张平,又自归于燕,既而复叛燕。二月,燕司徒上庸王评讨之,不克。
秦王坚自将讨张平,以邓羌为前锋督护,帅骑五千,军于汾上;平使养子蚝御之。蚝多力趫捷,能曳牛却走;城无高下,皆可超越。与羌相持旬馀,莫能相胜。三月,坚至铜壁,平尽众出战,蚝单马大呼,出入秦陈者四、五。坚募人生致之,鹰扬将军吕光刺蚝,中之,邓羌擒蚝以献,平众大溃。平惧,请降。坚拜平右将军,以蚝为虎贲中郎将。蚝,本姓弓,上党人也,坚宠待甚厚,常置左右。秦人称邓羌、张蚝皆万人敌。光,婆楼之子也。坚徙张平部民三千馀户于长安。
甲戌,燕主俊遣领军将军慕舆根,将兵助司徒评攻冯鸯。根欲急攻之,评曰:“鸯壁坚,不如缓之。”根曰:“不然。公至城下经月,未尝交锋。贼谓国家力止于此,遂相固结,冀幸万一。今根兵初至,形势方振,贼众恐惧,皆有离心,计虑未定,从而攻之,无不克者。”遂急攻之。鸯与其党果相猜忌,鸯奔野王依吕护,其党尽降。
夏,四月,秦王坚如雍,祠五畤;六月,如河东,祀后土。
秋,八月,豫州刺史谢弈卒。弈,安之兄也。司徒昱以建武将军桓云代之。云,温之弟也。访于仆射王彪之。彪之曰:“云非不才,然温居上流,已割天下之半,其弟复处西籓;兵权萃于一门,非深根固蒂之宜。人才非可豫量,但当令不与殿下作异者耳。”昱颔之曰:“君言是也。”壬申,以吴兴太守谢万为西中郎将,监司、豫、冀、并四州诸军事、豫州刺史。
王羲之与桓温笺曰:“谢万才流经通,使之处廊庙,固是后来之秀。今以之俯顺荒馀,近是违才易务矣。”又遗万书曰:“以君迈往不屑之韵,而俯同群碎,诚难为意也。然所谓通识,正当随事行藏耳。愿君每与士卒之下者同甘苦,则尽善矣。”万不能用。
徐、兗二州刺史荀羡有疾,以御史中丞郗昙为羡军司。昙,鉴之子也。九月,庚辰,秦王坚还长安,以太尉侯守尚书令。于是秦大旱。坚减膳彻乐,命后妃以下悉去罗纨;开山泽之利,公私共之,息兵养民,旱不为灾。
王猛日亲幸用事,宗亲勋旧多疾之。特进、姑臧侯樊世,本氐豪,佐秦主健定关中,谓猛曰:“吾辈耕之,君食之邪?”猛曰:“非徒使君耕之,又将使君炊之!”世大怒曰:“要当悬汝头于长安城门,不然,吾不处世!”猛以白坚。坚曰:“必杀此老氐,然后百寮可肃。”会世入言事,与猛争论于坚前,世欲起击猛。坚怒,斩之。于是群臣见猛皆屏息。
赵之亡也,其将张平、李历、高昌皆遣使降燕,已而降晋,又降秦,各受爵位,欲中立以自固。燕主俊使司徒评讨张平于并州,司空阳骛讨高昌于东燕,乐安王臧讨李历于濮。阳骛攻昌别将于黎阳,不拔。历奔荥阳,其众皆降。并州壁垒百馀降于燕,俊以右仆射悦绾为并州刺史以抚之。平所署征西将军诸葛骧等帅壁垒百三十八降于燕,俊皆复其官爵。平帅众三千奔平阳,复请降于燕。
冬,十月,泰山太守诸葛攸攻燕东郡,入武阳,燕主俊遣大司马恪统阳骛及乐安王臧之兵以击之。攸败走,还泰山,恪遂渡河,略地河南,分置守宰。
燕主俊欲经营秦、晋,十二月,令州郡校实见丁,户留一丁,馀悉发为兵,欲使步卒满一百五十万,期来春大集洛阳。武邑刘贵上书,极陈“百姓凋弊,发兵非法,必致土崩之变。”俊善之,乃更令三五发兵,宽其期日,以来冬集鄴。
时燕调发繁数,官司各遣使者,道路旁午,郡县苦之。太尉、领中书监封弈请“自今非军期严急,不得遣使,自馀赋发皆责成州郡,其群司所遣弹督先在外者,一切摄还。”俊从之。
燕泰山太守贾坚屯山茌,荀羡引兵击之;坚所将才七百馀人,羡兵十倍于坚。坚将出战,诸将皆曰:“众少,不如固守。”坚曰:“固守亦不能免,不如战也。”遂出战,身先士卒,杀羡兵千馀人,复还入城。羡进攻之,坚叹曰:“吾自结发,志立功名,而每值穷厄,岂非命乎!与其屈辱而生,不若守节而死。”乃谓将士曰:“今危困,计无所设,卿等可去,吾将止死。”将士皆泣曰:“府君不出,众亦俱死耳。”乃扶坚上马。坚曰:“我如欲逃,必不相遣。今当为卿曹决斗,若势不能支,卿等可趣去,勿复顾我也!”乃开门直出。羡兵四集,坚立马桥上,左右射之,皆应弦而倒。羡兵众多,从堑下斫桥,坚人马俱陷,生擒之,遂拔山茌。羡谓坚曰:“君父、祖世为晋臣,奈何背本不降?”坚曰:“晋自弃中华,非吾叛也。民既无主,强则托命。既已事人,安可改节!吾束脩自立,涉赵历燕,未尝易志,君何匆匆相谓降乎!”羡复责之,坚怒曰:“竖子,儿女御乃公!”羡怒,执置雨中,数日,坚愤惋而卒。
燕青州刺史慕容尘遣司马悦明救泰山,羡兵大败,燕复取山茌。燕主俊以贾坚子活为任城太守。
荀羡疾笃,征还,以郗昙为北中郎将、都督徐、兗、青、冀、幽五州诸军事、徐、兗二州刺史,镇下邳。
燕吴王垂娶段末柸女,生子令、宝。段氏才高性烈,自以贵姓,不尊事可足浑后,可足浑氏衔之。燕主俊素不快于垂,中常侍涅皓因希旨告段氏及吴国典书令辽东高弼为巫蛊,欲以连污垂。俊收段氏及弼下大长秋、延尉考验,段氏及弼志气确然,终无挠辞。掠治日急,垂愍之,私使人谓段氏曰:“人生会当一死,何堪楚毒如此!不若引服。”段氏叹曰:“吾岂爱死者耶!若自诬以恶逆,上辱祖宗,下累于王,固不为也!”辩答益明,故垂得免祸,而段氏竟死于狱中。出垂为平州刺史,镇辽东。垂以段氏女弟为继室;足浑氏黜之,以其妹长安君妻垂;垂不悦,由是益恶之。
匈奴刘阏头部落多叛,惧而东走,乘冰渡河,半渡而冰解,后众尽归刘悉勿祈,阏头奔代。悉勿祈,务桓之子也。
◎ 升平三年己未,公元三五九年
春,二月,燕主俊立子泓为济北王,冲为中山王。
燕人杀段勤,勤弟思来奔。
燕主俊宴群臣于蒲池,语及周太子晋,潸然流涕曰:“才子难得。自景先之亡,吾鬓发中白。卿等谓景先何如?”司徒左长史李绩对曰:“献怀太子之在东宫,臣为中庶子,太子志业,敢不知之!太子大德有八:至孝,一也;聪敏,二也;沈毅,三也;疾谀喜直,四也;好学,五也;多艺,六也:谦恭,七也;好施,八也。”俊曰:“卿誉之虽过,然此儿在,吾死无忧矣。景茂何如?”时太子侍侧,绩曰:“皇太子天资岐嶷,虽八德已闻,然二阙未补,好游畋而乐丝竹,此其所以为损也。”俊顾谓曰:“伯阳之言,药石之惠也,汝宜诫之!”甚不平。
俊梦赵主虎啮其臂,乃发虎墓,求尸不获,购以百金;鄴女子李菟知而告之,得尸于东明观下,僵而不腐。俊蹋而骂之曰:“死胡,何敢怖生天子!”数其残暴之罪而鞭之,投于漳水,尸倚桥柱不流。及秦灭燕,王猛为之诛李菟,收而葬之。
秦平羌护军高离据略阳叛,永安威公侯讨之,未克而卒。夏,四月,骁骑将军邓羌、秦州刺史啖铁讨平之。
匈奴刘悉勿祈卒,弟卫辰杀其子而代之。五月,秦王坚如河东;六月,大赦,改元甘露。
凉州牧张瓘,猜忌苛虐,专以爱憎为赏罚。郎中殷郇谏之。瓘曰:“虎生三日,自能食肉,不须人教也。”由是人情不附。辅国将军宋混,性忠鲠,瓘惮之,欲杀混及弟澄,因废凉王玄靓而代之,征兵数万,集姑臧。混知之,与澄帅壮士杨和等四十馀骑奄入南城,宣告诸营曰:“张瓘谋逆,被太后令诛之。”俄而众至二千。瓘帅众出战,混击破之。瓘麾下玄胪刺混,不能穿甲,混擒之,瓘众悉降。瓘与弟琚皆自杀,混夷其宗族。玄靓以混为使持节、都督中外诸军事、骠骑大将军、酒泉郡侯,代瓘辅政。混乃请玄靓去凉王之号,复称凉州牧。混谓玄胪曰:“卿刺我,幸而不伤,今我辅政,卿其惧乎?”胪曰:“胪受瓘恩,唯恨刺节下不深耳,窃无所惧!”混义之,任为心膂。
高昌不能拒燕,秋,七月,自白马奔荥阳。
秦王坚自河东还,以骁骑将军邓羌为御史中丞。八月,以咸阳内史王猛为侍中、中书令,领京兆尹。特进、光禄大夫强德,太后之弟也,酗酒,豪横,掠人财货、子女,为百姓患。猛下车收德,奏未及报,已陈尸于市,坚驰使赦之,不及。与邓羌同志,疾恶纠案,无所顾忌,数旬之间,权豪、贵戚,杀戮、刑免者二十馀人,朝廷震栗,奸猾屏气,路不拾遗。坚叹曰:“吾始今知天下之有法也!”
泰山太守诸慕攸将水陆二万击燕,入自石门,屯于河渚。燕上庸王评、长乐太守傅颜帅步骑五万与攸战于东阿,攸兵大败。
冬,十月,诏谢万军下蔡,郗昙军高平以击燕。万矜豪傲物,但以啸咏自高,未尝抚众。兄安深忧之,谓万曰:“汝为元帅,宜数接对诸将以悦其心,岂有傲诞如此而能济事也!”万乃召集诸将,一无所言,直以如意指四坐云:“诸将皆劲卒”。诸将益恨之。安虑万不免,乃自队帅以下,无不亲造,厚相亲托。既而万帅众入涡、颍以援洛阳,郗昙以病退屯彭城。万以为燕兵大盛,故昙退,即引兵还,众遂惊溃。万狼狈单归,军士欲因其败而图之,以安故而止。既至,诏废万为庶人,降昙号建武将军。于是许昌、颍川、谯、沛诸城相次皆没于燕。
秦王坚以王猛为吏部尚书,寻迁太子詹事。十一月,为左仆射,馀官如故。
十二月,封武陵王晞子逢为梁王。
大旱。
辛酉,燕主俊寝疾,谓大司马太原王恪曰:“吾病必不济。今二方未平,景茂冲幼,国家多难,吾欲效宋宣公,以社稷属汝,何如?”恪曰:“太子虽幼,胜残致治之主也。臣实何人,敢干正统!”俊怒曰:“兄弟之间,岂虚饰邪!”恪曰:“陛下若以臣能荷天下之任者,岂不能辅少主乎!”俊喜曰:“汝能为周公,吾复何忧!李绩清方忠亮,汝善遇之。”召吴王垂还鄴。
秦王坚以王猛为辅国将军、司隶校尉、居中宿卫、仆射、詹事、侍中、中书令,领选如故。猛上疏辞让,因荐散骑常侍阳平公融、光禄、散骑西河任群、处士京兆硃彤自代。坚不许,而以融为侍中、中书监、左仆射,任群为光禄大夫,领太子家令;硃彤为尚书侍郎、领太子庶子。猛时年三十六,岁中五迁,权倾内外;人有毁之者,坚辄罪之,于是群臣莫敢复言。以左仆射李威领护军,右仆射梁平老为使持节、都督北垂诸军事、镇北大将军,戍朔方之西;丞相司马贾雍为云中护军,戍云中之南。
燕所征郡国兵悉集鄴城。
翻译及赏析:
晋纪二十二晋穆帝永和十一年(乙卯,公元355年)
春,正月,故仇池公杨毅弟宋奴使其姑子梁式王刺杀杨初;初子国诛式王及宋奴,自立为仇池公。桓温表国为镇北将军、秦州刺史。
春季,正月,从前仇池公杨毅的弟弟杨宋奴派他姑姑的儿子梁式王刺杀杨初。杨初的儿子杨国杀掉了梁式王的杨宋奴,自立为仇池公。桓温上表请求任命杨国为镇北将军、秦州刺史。
二月,秦大蝗,百草无遗,牛马相啖毛。
二月,前秦发生严重蝗灾,百草无遗,牛马互相啃食身上的毛。
夏,四月,燕主俊自和龙还蓟。先是,幽、冀之人以俊为东迁,互相惊扰,所在屯结。群臣请讨之,俊曰:“群小以朕东巡,故相惑为乱耳;今朕既至,寻当自定,不足讨也。”
夏季,四月,前燕主慕容俊从和龙返回蓟城。在此之前,幽州、冀州的百姓以为慕容俊已经东迁和龙,因此互相侵扰,据地结集。慕容俊返回后,群臣请求讨伐他们,慕容俊说:“这帮小人因为朕去东部地区巡视,所以才互相猜忌作乱。如今朕已返回,用不了多久他们自己就会安定,不值得去讨伐。”
兰陵太守孙黑、济北太守高柱、建兴太守高及秦河内太守王会、黎阳太守韩高皆以郡降燕。
兰陵太守孙黑、济北太守高柱、建兴太守高,以及前秦河内太守王会、黎阳太守韩高全都投降了前燕,将所据之郡拱手相让。
秦淮南王生幼无一目,性粗暴。其祖父洪尝戏之曰:“吾闻瞎儿一泪,信乎?”生怒,引佩刀自刺出血,曰:“此亦一泪也。”洪大惊,鞭之。生曰:“性耐刀槊,不堪鞭棰!”洪谓其父健曰:“此儿狂悖,宜早除之;不然,必破人家。”健将杀之,健弟雄止之曰:“儿长自应改,何可遽尔!”及长,力举千钧,手格猛兽,走及奔马,击刺骑射,冠绝一时。献哀太子卒,强后欲立少子晋王柳;秦主健以谶文有“三羊五眼”,乃立生为太子。以司空、平昌王菁为太尉,尚书令王堕为司空,司隶校尉梁楞为尚书令。
前秦淮南王苻生小时丧失了一只眼睛,性情暴烈。他的祖父苻洪曾经和他开玩笑说:“我听说瞎儿只有一只眼流泪,真的吗?”苻生听后发怒了,拔出佩刀就刺向自己的瞎眼,鲜血直流,说:“这也是一只眼的眼泪!”苻洪见状十分震惊,用鞭子打他。苻生说:“我生性能够忍耐刀矛,但不堪忍受鞭打!”苻洪对苻生父亲苻健说:“这个儿子狂暴悖逆,应该尽早除掉他,不然,一定会导致家破人亡。”苻健正准备杀掉苻生,苻健的弟弟苻雄劝阻说:“儿子长大以后自然就会改变,怎么能这样急不可耐呢!”等到苻生长大以后,能够力举千钧,徒手与猛兽搏斗,跑起来赶得上奔驰的骏马,击刺骑射各种武艺,全都冠绝一时。太子苻苌死后,强太后想立小儿子晋王苻柳,前秦国主苻健认为谶文中有“三羊五眼”的字样,于是就立苻生为太子。任命司空、平昌王苻菁为太尉,尚书令王堕为司空,司隶校尉梁楞为尚书令。
姚襄所部多劝襄北还,襄从之。五月,襄攻冠军将军高季于外黄,会季卒,襄进据许昌。
姚襄的部下大多都劝他北返,姚襄听从了。五月,姚襄在外黄攻打晋朝冠军将军高季,恰好这时高季去世了,姚襄便进军占据了许昌。
六月,丙子,秦主健寝疾。庚辰,平昌公菁勒兵入dōng宫(版权所有ewenyan.com易文言网),将杀太子生而自立。时生侍疾西宫,菁以为健已卒,攻东掖门。健闻变,登端门,陈兵自卫。众见健惶惧,皆舍仗逃散。健执菁,数而杀之,余无所问。
六月,丙子(初六),前秦国主苻健患病,卧床不起。庚辰(初十),平昌王苻菁率兵进入dōng宫(版权所有ewenyan.com易文言网),准备杀掉太子苻生而自立。这时苻生正在西宫服侍患病的苻健,苻菁以为苻健已经死了,便攻打东掖门。苻健听到变故的消息后,登上端门,布署兵力自卫。苻菁的兵众看见苻健后十分惶恐害怕,全都丢下武器四处逃散。苻健抓到了苻菁,数说了他的罪行后把他杀死,其余的人不加以追究。
壬午,以大司马、武都王安都督中外诸军事。甲申,健引太师鱼遵、丞相雷弱儿、太傅毛贵、司空王堕、尚书令梁楞、左仆射梁安、右仆射段纯、吏部尚书辛牢等受遗诏辅政。健谓太子生曰:“六夷酋帅及大臣执权者,若不从汝命,宜渐除之。”
壬午(十二日),前秦任命大司马、武都王苻安为都督中外诸军事。甲申(十四日),苻健召唤太师鱼遵、丞相雷弱儿、太傅毛贵、司空王堕、尚书令梁楞、左仆射梁安、右仆射段纯、吏部尚书辛牢等人前来接受遗诏辅佐朝政。苻健对太子苻生说:“六夷酋长将帅以及大臣中握有权力的人,如果不听从你的命令,就应该逐渐把他除掉。”
臣光曰:顾命大臣,所以辅导嗣子,为之羽翼也。为之羽翼而教使翦之,能无毙乎!知其不忠,则勿任而已矣;任以大柄,又从而猜之,鲜有不召乱者也。
臣司马光曰:天子临终前之所以要嘱托大臣辅政,是要靠他们来辅佐教导太子,以作为太子的羽翼。既然是羽翼却又告诉太子翦杀他们,能不自取灭亡吗!如果知道他不忠诚,不加以任用就可以了;既然委之以重任,而又横加猜忌,没有不招来祸乱的。
乙酉,健卒;谥曰景明皇帝,庙号高祖。丙戌,太子生即位,大赦,改元寿光。群臣奏曰:“未逾年而改元,非礼也。”生怒,穷推议主,得右仆射段纯,杀之。
乙酉(十五日),苻健去世。谥号为景明皇帝,庙号为高祖。丙戌(十六日),太子苻生即位,实行大赦,改年号为寿光。群臣上奏说:“即位不满一年就改年号,不合乎古礼。”苻生很愤怒,于是就深入追查提议的主谋,查到了右仆射段纯,杀掉了他。
秋,七月,以吏部尚书周闵为左仆射。
秋季,七月,东晋朝廷任命吏部尚书周闵为左仆射。
或告会稽王昱曰:“武陵王第中大修器仗,将谋非常。”昱以告太常王彪之,彪之曰:“武陵王之志,尽于驰骋畋猎而已耳,深愿静之,以安异同之论,勿复以为言!”昱善之。
有人向会稽王司马昱报告说:“武陵王司马的宫中大量准备武器,看来将要图谋政变。”司马昱把这一消息告诉了太常王彪之,王彪之说:“武陵王的志向,全都在驰骋狩猎方面而已,愿您安静下来,以平息各种议论,不要再提这事了!”司马昱觉得此话有理。
秦主生尊母强氏曰皇太后,立妃梁氏为皇后。梁氏,安之女也。以其嬖臣太子门大夫南安赵韶为右仆射,太子舍人赵诲为中护军,著作郎董荣为尚书。
前秦国主苻生尊奉母亲强氏为皇太后,立妃子梁氏为皇后。梁氏是梁安的女儿。任命他的宠臣太子门大夫、南安人赵韶为右仆射,太子舍人赵诲为中护军,著作郎董荣为尚书。
凉王祚淫虐无道,上下怨愤。祚恶河州刺史张之强,遣张掖太守索孚代守罕,使讨叛胡,又遣其将易揣、张玲帅步骑万三千以袭。张掖人王鸾知术数,言于祚曰:“此军出,必不还,凉国将危;”并陈祚三不道。祚大怒,以鸾为言,斩以徇。鸾临刑曰:“我死,军败于外,王死于内,必矣!”祚族灭之。闻之,斩孚,起兵击祚,传檄州郡,废祚,以侯还第,复立凉宁侯曜灵。易揣、张玲军始济河,击破之。揣等单骑奔还,军蹑之,姑臧振恐。骁骑将军敦煌宋混兄,与祚有隙;惧祸。八月,混与弟澄西走,合众万余人以应,还向姑臧。祚遣杨秋胡将曜灵于东苑,拉其腰而杀之,埋于沙坑,谥曰哀公。
前凉王张祚淫虐无道,上上下下对他都非常怨恨愤怒。张祚憎恨河州刺史张的强大,便派张掖太守索孚代替张镇守罕,派张去讨伐反叛的胡人,又叛手下的将领易揣、张玲率领步兵骑兵一万三千人去袭击张。张掖人王鸾懂得阴阳占卜之术,对张祚说:“这支部队一定是有出无还,凉国将要危险了。”同时还历数了张祚三方面的不义之举。张祚听后勃然大怒。便以王鸾宣扬妖言为罪名,将他斩首示众。王鸾临刑前说:“我死了以后,军队败于外,国王死于内,必定如此!”张祚把他整个家族的人全都杀死。张听说这一消息后,杀掉了索孚,起兵攻打张祚。他将讨伐檄文传递到各州郡,宣称废除张祚,让他以侯爵的身份回家,重新立凉宁侯张曜灵为王。易揣、张玲的军队刚刚渡过黄河,张就击败了他们。易揣等人单身匹马往回逃奔,张的军队紧追不舍,姑臧城里的人都感到震惊害怕。骁骑将军、敦煌人宋混的哥哥宋和张祚有矛盾,宋混害怕张祚加祸于己。八月,宋混和他的弟弟宋澄向西逃走,聚集了数万人以后又掉头开向姑臧,以策应张。张祚派杨秋胡把张曜灵带到东苑,扳断他的腰肢后把他斩杀了,尸体埋在沙坑当中,定谥号为哀公。
秦主生封卫大将军黄眉为广平王,前将军飞为新兴王,皆素所善也。征大司马武都王安领太尉。以晋王柳为征东大将军、并州牧,镇蒲阪;魏王为镇东大将军、豫州牧,镇陕城。
前秦国主苻生封卫大将军苻黄眉为广平王,封前将军苻飞为新兴王,这两人都是他平常所喜欢的。征召大司马武都王苻安兼太尉。任命晋王苻柳为征东大将军、并州牧,镇守蒲阪,任命魏王苻为镇东大将军、豫州牧,镇守陕城。
中书监胡文、中书令王鱼言于生曰:“比有星孛于大角,荧惑入东井。大角,帝坐;东井,秦分;于占不出三年,国有大丧,大臣戮死;愿陛下修德以禳之!”生曰:“皇后与朕对临天下,可以应大丧矣。毛太傅、梁车骑、梁仆射受遗辅政,可以应大臣矣。”九月,生杀梁后及毛贵、梁楞、梁安。贵,后之舅也。
中书监胡文、中书令王鱼对苻生进言说:“近来异星划过大角星座,火星进入井宿。大角,是帝王的星座;井宿,则是前秦国分野。经过占卜,不出三年国家就会出现帝王、皇后死亡,大臣被杀的事情。愿陛下修行德性以避免丧乱的出现!”苻生说:“皇后和朕一起统治天下,可以应验大丧的出现。太傅毛贵、车骑将军梁楞、左仆射梁安接受遗诏辅佐朝政,可以应验大臣的结局。”九月,苻生便杀掉了皇后梁氏以及毛贵、梁楞、梁安。毛贵是皇后的舅舅。
右仆射赵韶、中护军赵诲,皆洛州刺史俱之从弟也,有宠于生,乃以俱为尚书令。俱固辞以疾,谓韶、诲曰:“汝等不复顾祖宗,欲为灭门之事!毛、梁何罪,而诛之?吾何功,而代之?汝等可自为,吾其死矣!”遂以忧卒。
右仆射赵韶、中护军赵诲,都是洛州刺史赵俱的堂弟,得宠于苻生,于是苻生便任命赵俱为尚书令。赵俱以患病为由坚决推辞,并对赵韶、赵诲说:“你们不顾及祖宗了,想要干灭门之事啊!毛、梁等人何罪之有,而杀了他们?我何功之有,而取代他们?你们可以自以为是,我大概快要死了!”于是赵俱忧郁而死。
凉宋混军于武始大泽,为曜灵发哀。闰月,混军至姑臧,凉王祚收张弟琚及子嵩,将杀之。琚、嵩闻之,募市人数百,扬言:“张祚无道,我兄大军已至城东,敢举手者诛三族!”遂开西门纳混兵。领军将军赵长等惧罪,入阁呼张重华母马氏出殿,立凉武侯玄靓为主。易揣等引兵入殿,收长等,杀之。祚按剑殿上,大呼,叱左右力战。祚素失众心,莫肯为之斗者,遂为兵人所杀。混等枭其首,宣示中外,暴尸道左,城内咸称万岁。以庶人礼葬之,并杀其二子。混、琚上玄靓为大将军、凉州牧、西平公,赦境内,复称建兴四十三年。时玄靓始七岁。
前凉宋混的部队驻扎在武始的大湖边,哀悼张曜录。闰六月,宋混的部队抵达姑臧,前凉王张祚拘捕了张的弟弟张琚及儿子张嵩,准备要杀掉他们。张琚、张嵩听说后,招募了城里的数百人,公开宣称:“张祚无道,我哥哥的大军已抵达城东,敢动手杀我们的人诛灭三族!”于是打开西城门让宋混的军队进城。领军将军赵长等人因有请立张祚的罪行,十分害怕,他们入宫请张重华的母亲马氏登堂升殿,立凉武侯张玄靓为国主。易揣等人率兵进入殿堂,拘捕了赵长等人,杀掉了他们。张祚在殿堂上扶剑大喊,命令左右的人奋力战斗。张祚平时失掉了民心,这时没有人肯为他去战斗,于是被士兵杀掉。宋混等人砍下了他的首级示众,公告宫廷内外,张祚暴尸于路旁,城里的人们都高呼万岁。宋混等人把张祚以普通百姓的规格埋葬,并且杀了他的两个儿子。宋混、张琚上书东晋朝廷请立张玄靓为大将军、凉州牧、西平公,在境内实行大赦,纪年恢复为建兴四十三年。这时张玄靓刚七岁。
张至姑臧,推玄靓为凉王,自为使持节、都督中外诸军事、尚书令、凉州牧、张掖郡公,以宋混为尚书仆射。陇西人李俨据郡,不受命,用江东年号,众多归之。遣其将牛霸讨之。未至,西平人卫亦据郡叛,霸兵溃,奔还。遣弟琚击,败之。酒泉太守马基起兵以应,遣司马张姚、王国击斩之。
张抵达姑臧,推戴张玄靓为前凉王,自己则为使持节、都督中外诸军事、尚书令、凉州牧、张掖郡公,任命宋混为尚书仆射。陇西人李俨据守自己所在的郡,不授受张的命令,仍然用东晋的年号,归附他的民众很多。张派他的将领牛霸讨伐李俨,还没有到达,西平人卫也占据自己的郡反叛,牛霸的兵众溃散,掉头逃奔。张派弟弟张琚攻击卫,打败了他。酒泉太守马基起兵响应卫,张派司马张姚、王国前去攻打,杀掉了马基。
冬,十月,以豫州刺史谢尚督并、冀、幽三州,镇寿春。
冬季,十月,东晋朝廷任命豫州刺史谢尚总督并、冀、幽三州,镇守寿春。
镇北将军段龛与燕主俊书,抗中表之仪,非其称帝。俊怒,十一月,以太原王恪为大都督、抚军将军,阳鹜副之,以击龛。
镇北将军段龛给前燕国主慕容俊写信,使用中表亲戚的仪礼,对他称帝加以非难。慕容俊见信后大怒。十一月,任命太原王慕容恪为大都督、抚军将军,以阳鹜作为他的副手,去攻打段龛。
秦以辛牢守尚书令,赵韶为左仆射,尚书董荣为右仆射,中护军赵诲为司隶校尉。
前秦任命辛牢代理尚书令,任命赵韶为左仆射,尚书董荣为右仆射,中护军赵诲为司隶校尉。
十二月,高句丽王钊遣使诣燕纳质修贡,以请其母。燕主俊许之,遣殿中将军刁龛送钊母周氏归其国;以钊为征东大将军、营州刺史,封乐浪公,王如故。
十二月,高句丽国王钊派遣使者来到前燕进献贡奉,以此请求准许他的母亲返回。前燕国主慕容同意了,派殿中将军刁龛送钊的母亲周氏回国。任命钊为征东大将军、营州刺史,并封为乐浪公,高句丽王的称号则仍旧保留。
上党人冯鸯逐燕太守段刚,据安民城,自称太守,遣使来降。
上党人冯鸯赶走了前燕太守段刚,占据了安民城,自称太守,派遣使者来向东晋投降。
秦丞相雷弱儿性刚直,以赵韶、董荣乱政,每公言于朝,见之常切齿。韶、荣谮之于秦主生,生杀弱儿及其九子、二十七孙。于是诸羌皆有离心。
前秦丞相雷弱儿性格刚烈耿直,因为赵韶、董荣败坏朝政,他经常在朝廷公开议论,看见这两人就咬牙切齿。赵韶、董荣便向前秦国主苻生进谗言诬陷雷弱儿。苻生于是杀掉了雷弱儿及其九个儿子、二十七个孙子。各羌族部落因此对前秦产生了离心。
生虽谅阴,游饮自若,弯弓露刃,以见朝臣,锤钳锯凿,可以害人之具,备置左右。即位未几,后妃、公卿已下至于仆隶,凡杀五百余人,截胫、拉胁、锯项、刳胎者,比比有之。
苻生虽然在为苻健居表,但游玩酣饮如常,在朝接见大臣们时,总是佩刀带箭,锤、钳、锯、凿等可以残害人的刑具,全都放在周围。即位没多久,后妃、公卿以下至于奴仆,被杀掉的总共有五百多人;被截下小腿、折断胸肋、锯断脖子、剖开孕腹的人,比比皆是。
燕主俊以段龛方强,谓太原王恪曰:“若龛遣军拒河,不得渡者,可直取吕护而还。”恪分遣轻军先至河上,具舟楫以观龛志趣。龛弟罴,骁勇有智谋,言于龛曰:“慕容恪善用兵,加之众盛,若听其济河,进至城下,恐虽乞降,不可得也。请兄固守,罴帅精锐拒之于河,幸而战捷,兄帅大众继之,必有大功。若其不捷,不若早降,犹不失为千户侯也。”龛不从。罴固请不已,龛怒,杀之。
前燕国主慕容俊考虑到段龛势力正强,对太原王慕容恪说:“如果段龛派军队在黄河抵御,你们无法渡河的话,可以直接去捉拿吕护后返回。”慕容恪分别派遣轻装部队先到达黄河岸边,准备渡河舟船,用以观察段龛的动向,段龛的弟弟段罴,勇猛善战而且多智多谋,他对段龛进言说:“慕容恪善于用兵,再加上他兵力众多,如果听任他渡过黄河,进军城下,恐怕我们想请求投降,也不能被允许了。请哥哥你固守城池,让段罴我率领精锐部队在黄河抵御,如果战斗有幸获胜,哥哥再率领大部队跟进,一定会大举成功。如果战斗没有获胜,不如及早投降,大约还可以保住千户侯的地位。”段龛没有听从。段罴依然坚持请求,激怒了段龛,把段罴杀掉了。
十二年(丙辰、356)
十二年(丙辰,公元356年)
春,正月,燕太原王恪引兵济河,未至广固百余里,段龛帅众三万逆战。丙申,恪大破龛于淄水,执其弟钦,斩右长史袁范等。齐王友辟闾蔚被创,恪闻其贤,遣人求之,蔚已死,士卒降者数千人。龛脱走,还城固守,恪进军围之。
春季,正月,前燕太原王慕容恪率兵渡过了黄河,离广固只有一百多里,段龛率领兵众三万人迎战。丙申(三十日),慕容恪在淄水大破段龛的部队,抓获段龛的弟弟段钦,杀死右长史袁范等人。齐国的王友辟闾蔚负伤,慕容恪听说过他的贤明,便派人去寻找他,但辟闾蔚已经死了,段龛士卒中投降的有数千人。段龛逃脱,返回广固城中固守,慕容恪进军将他包围。
秦司空王堕性刚峻,右仆射董荣、侍中强国皆以佞幸进,随疾之如雠,每朝,见荣未尝与之言。或谓堕曰:“董君贵幸无比,公宜小降意接之。”堕曰:“董龙是何鸡狗,而令国士与之言乎!”会有天变,荣与强国言于秦主生曰:“今天谴甚重,宜以贵臣应之。”生曰:“贵臣惟有大司马及司空耳。”荣曰:“大司马国之懿亲,不可杀也。”乃杀王堕。将刑,荣谓之曰:“今日复敢比董龙于鸡狗乎?”堕目叱之。洛州刺史杜郁,堕之甥也,左仆射赵韶恶之,谮于生,以为贰于晋而杀之。
前秦司空王堕性格刚峻,右仆射董荣、侍中强国都是靠着谄媚得宠而得到提升重用,王堕恨之如仇,每次上朝,见到董荣都不和他搭话。有人对王堕说:“董君显贵宠幸,无与伦比,您应该稍微抑制一点心意,和他接触。”王堕说:“董荣是什么样的鸡狗之徒,而让国中的贤杰人士和他搭话呢!”恰巧这时天象有变故,董荣与强国便向前秦国主苻生进言说:“如今上天的谴责非常严重,应该以显贵的大臣去应接谴责。”苻生说:“显贵的大臣只有大司马和司空而已。”董荣说:“大司马苻安是王室的至亲,不能杀。”于是就杀了王堕。在将要行刑的时候,董荣对王堕说:“今天还敢把董荣我比作鸡狗吗?”王堕怒目痛斥董荣。洛州刺史杜郁,是王堕的外甥,左仆射赵韶厌恶他,就向苻生进谗言,说他和东晋来往,有二心,把他杀死。
壬戌,生宴群臣于太极殿,以尚书令辛牢为酒监,酒酣,生怒曰:“何不强人酒而犹有坐者!”引弓射牢,杀之。群臣惧,莫敢不醉,偃仆失冠,生乃悦。
壬戌(疑误),苻生在太极殿宴请群臣,让尚书令辛牢做掌酒官,正喝到尽兴时,苻生愤怒地说:“为什么不让人们尽力去喝而还有坐着的!”说着就拉开弓箭射死了辛牢。群臣十分害怕,再也没有人敢不喝醉,全都横躺竖卧,衣冠不整,苻生这才高兴了。
匈奴大人刘务桓卒,弟阏头立,将贰于代。二月,代王什翼犍引兵西巡临河,阏头惧,请降。
匈奴首领刘务桓去世,他的弟弟刘阏头即位,准备要背叛代国。二月,代王拓跋什翼犍率兵西巡到达黄河岸边,刘阏头害怕,便请求投降。
燕太原王恪招抚段龛诸城。己丑,龛所署徐州刺史阳都公王腾举众降,恪命腾以故职还屯阳都。
前燕太原王慕容恪招纳安抚段龛辖境内的各座城邑。己丑(疑误),段龛所设置的徐州刺史、阳都公王腾率领民众投降,慕容恪让王腾以旧有官职的身份回去屯守阳都。
秦征东大将军晋王柳遣参军阎负、梁殊使于凉,以书说凉王玄靓。负、殊至姑臧,张见之曰:“我,晋臣也;臣无境外之交,二君何以来辱?”负、殊曰:“晋王与君邻藩,虽山河阻绝,风通道会,故来修好,君何怪焉!”曰:“吾尽忠事晋,于今六世矣。若与苻征东通使,是上违先君之志,下隳士民之节,其可乎!”负、殊曰:“晋室衰微,坠失天命,固已久矣;是以凉之二王北面二赵,唯知机也。今大秦威德方盛,凉王若欲自帝河右,则非秦之敌;欲以小事大,则曷若舍晋事秦,长保福禄乎!”曰:“中州好食言,向者石氏使车适返,而戎骑已至,吾不敢信也。”负、殊曰:“自古帝王居中州者,政化各殊,赵为奸诈,秦敦信义,岂得一概待之乎!张先、杨初皆阻兵不服,先帝讨而擒之,赦其罪戾,宠以爵秩,固非石氏之比也。”曰:“必如君言,秦之威德无敌,何不先取江南,则天下尽为秦有,征东何辱命焉!“负、殊曰:“江南文身之俗,道污先叛,化隆后服。主上以为江南必须兵服,河右可以义怀,故遣行人先申大好。若君不达天命,则江南得延数年之命,而河右恐非君之土也。”曰:“我跨据三州,带甲十万,西苞葱岭,东距大河,伐人有余,况于自守,何畏于秦!”负、殊曰:“贵州山河之固,孰若、函?民物之饶,孰若秦、雍?杜洪、张琚,因赵氏成资,兵强财富,有囊括关中、席卷四海之志,先帝戎旗西指,冰消云散,旬月之间,不觉易主。主上若以贵州不服,赫然奋怒,控弦百万,鼓行而西,未知贵州将何以待之?”笑曰:“兹事当决之于王,非身所了。”负、殊曰:“凉王虽英睿夙成,然年在幼冲;君居伊、霍之任,国家安危,系君一举耳。”惧,乃以玄靓之命遣使称藩于秦,秦因玄靓所称官爵而授之。
前秦征东大将军、晋王苻柳派参军阎负、梁殊出使前凉,带去书信游说前凉王张玄靓。阎负、梁殊抵达姑臧,张见到他们说:“我是晋王朝的臣下。臣下不能有国外的交情,二位何以前来辱见?”阎负、梁殊说:“晋王苻柳和您是邻国,虽然山河阻隔,但风俗相通,道路交接,所以前来和您修好,对此您有什么可奇怪的呢!”张说:“我竭尽忠诚事奉晋王朝,至今已有六代人了。如果与苻柳互通使节,这就是上违先辈的志向,下毁士人百姓的气节,怎么可以呢!”阎负、梁殊说:“晋王室衰微,丧失天命,已经很久了。所以凉国的两位先王向赵国称臣,这是识时务的。如今大秦正值威力德性强盛之时,凉王如果想在黄河以西自称为帝,那不是秦国的对手;如果想以小事大,那何不抛弃晋王室而事奉秦国,以求福禄长存呢!”张说:“中原人爱自食其言。过去赵国石氏使臣的车辆刚刚返回,而进攻的骑兵已经到达,我不敢相信你们。”阎负、梁殊说:“自古以来身居中原的帝王,政事与教化各不相同,赵国施行奸诈,秦国则奉行信义,怎么能一概而论呢!张先、杨初全都是因为顽抗抵御,拒不降服,所以秦国的先帝才讨伐并擒获了他们,然而又赦免了他们的罪行,用官爵俸禄宠待他们,这本来就不是石氏可比的。”张说:“如果一定像你们所说的那样,秦国的威力德行所向无敌,为什么不先去夺取长江以南,那样天下就全归秦国所有了,征东将军为什么要辱赐恩命于我们呢!”阎负、梁殊说:“长江以南现在还是断发文身之俗盛行,朝廷道义衰落,就首先叛乱,教化隆盛,也最后才归服。主上认为长江以南必须靠武力征服,而黄河以西可以靠道义安抚,所以派我们来先申明大义。如果您不洞察天命,那么长江以南尚有残喘数年的命运,而黄河以西恐怕就不是您的领土了。”张说:“我有跨越三州的领土,全副武装的十万军队,西有葱岭作依托,东有黄河作屏障,攻击别人尚且有余,何况是自我守卫,为什么要惧怕秦国呢!”阎负、梁殊说:“阁下领土内山河的险固程度,哪一个能比得上崤山和函谷关?百姓赖以生存的物产的富饶程度,哪一样能比得上秦州和雍州?杜洪、张琚虽然占据了赵国的基业,兵强财丰,大有囊括关中、席卷四海的志向,然而先帝战旗西指,顷刻间便冰消云散,一月之内,不知不觉就改换了君主。主上如果认为您不顺服,赫然发怒,出兵百万,击鼓西行,不知道您怎样对付。””张笑着说:“此事应当由凉王决定,不是我所能做主的。”阎负、梁殊说:“凉王虽然从小就有英明智慧的风采,然而年龄幼小。阁下身负伊尹、霍光那样的重任,国家的安危,全都维系在您的决断上了。”张害怕了,于是就以张玄靓的名义派遣使者,去向前秦称臣,前秦也就将张玄靓自称的官爵正式授予了他。
将军刘度攻秦青州刺史王朗于卢氏;燕将军慕舆长卿入轵关,攻秦幽州刺史强哲于裴有氏堡。秦主生遣前将军新兴王飞拒度,建节将军邓羌拒长卿。飞未至而度退。羌与长卿战,大破之,获长卿及甲首二千余级。
东晋将军刘度在卢氏攻打前秦青州刺史王朗。前燕将军慕舆长卿进入轵关,在裴氏堡攻打前秦幽州刺史强哲。前秦国主苻生派前将军新兴王苻飞抵抗刘度,派建节将军邓羌抵抗慕舆长卿。苻飞还未到达,刘度就已撤退。邓羌与慕舆长卿交战,打败了他,擒获慕舆长卿,并将二千多披甲士兵斩首。
桓温请移都洛阳,修复园陵,章十余上;不许。拜温征讨大都督,督司、冀二州诸军事,以讨姚襄。
桓温请求东晋朝廷将国都迁移到洛阳,修复帝王的陵墓,奏章递上去十多次,都未获许可。只授予桓温征讨大都督的官职,督察司、冀二州各种军务,用以讨伐姚襄。
三月,秦主生发三辅民治渭桥,金紫光禄大夫程肱谏,以为妨农;生杀之。
三月,前秦国主苻生调集三辅的百姓去修建渭水桥,金紫光禄大夫程肱对此加以劝谏,认为这样做妨碍农耕,苻生把他杀死。
夏,四月,长安大风,发屋拔木。秦宫中惊扰,或称贼至,宫门昼闭,五日乃止。秦主生推告贼者,刳出其心。左光禄大夫强平谏曰:“天降灾异,陛下当爱民事神,缓刑崇德以应之,乃可弭也。”生怒,凿其顶而杀之。卫将军广平王黄眉、前将军新兴王飞、建节将军邓羌,以平,太后之弟,叩头固谏;生弗听,出黄眉为左冯翊、飞为右扶风、羌行咸阳太守,犹惜其骁勇,故皆弗杀。五月,太后强氏以忧恨卒,谥曰明德。
夏季,四月,长安刮起一场大风,掀掉屋瓦,拔起树木。前秦王宫中一片惊恐混乱,有人说寇贼来了,因此宫门在大白天也紧紧关闭,一直持续了五天。前秦国主苻生追查谎称寇贼来了的人,要挖出他的心。左光禄大夫强平劝谏说:“天降灾祸,陛下应该关怀民众,奉事神灵,缓施刑罚,崇尚德性,以此来应接天意,才能消除灾祸。”苻生听后大怒,凿开他的头顶后把他杀死。卫将军广平王苻黄眉、前将军新兴王苻飞、建节将军邓羌都因为强平是强太后弟弟,叩头恳切地劝谏。但苻生没有听从,并且将苻黄眉贬任到左冯翊,将苻飞贬任到右扶风,贬邓羌代理咸阳太守。只是念及他们作战勇猛,所以没有把他们全杀掉。五月,太后强氏终因忧愤而死,谥号为明德。
姚襄自许昌攻周成于洛阳。
姚襄自许昌进发到洛阳,攻打周成。
六月,秦主生下诏曰:“联受皇天之命,君临万邦;嗣统以来,有何不善,而谤之音,扇满天下!杀不过千,而谓之残虐!行者比肩,未足为希。方当峻刑极罚,复如朕何!”
六月,前秦国主苻生下达诏书说:“朕禀承上天之命,统治万邦,继承先统以来,有什么不好的地方,诽谤之言竟横行天下!杀人还没过千,就说这是残酷暴虐!现在行人还比肩摩踵,不能说稀少,正应当严明重刑,施以极罚,谁又能把朕如何!”
自去春以来,潼关之西,至于长安,虎狼为暴,昼则继道,夜则发屋,不食六畜,专务食人,凡杀七百余人。民废耕桑,相聚邑居,而为害不息。秋,七月,秦群臣奏请禳灾,生曰:“野兽饥则食人,饱当自止,何禳之有!且天岂不爱民哉,正以犯罪者多,故助朕杀之耳!”
自从春天过去以后,从潼关以西一直到长安一带,虎狼肆行无忌。大白天相继出现在道路上,到了夜晚则毁屋入室,不食六畜,专门吃人,被吃掉的人总共已达七百多。百姓们荒废了农耕桑蚕,只能聚集到一块居住,但虎狼仍然不停地为害。秋季,七月,前秦群臣上奏请求设祭禳除虎狼之害,苻生说:“野兽饿了就要吃人,吃饱了自己就会停止,有什么值得设祭禳除的呢!况且上天难道能不爱护民众吗?正是因为犯罪的人太多,所以上天才帮助朕消灭他们!”
丙子,燕献怀太子晔卒。
丙子(十二日),前燕国献怀太子慕容晔去世。
姚襄攻洛阳,逾月不克。长史王亮谏曰:“明公英名盖世,兵强民附。今顿兵坚城之下,力屈威挫,或为他寇所乘,此危亡之道也!”襄不从。
姚襄攻打洛阳,一个多月也没有攻克。长史王亮劝谏姚襄说:“您英名盖世,兵力强盛,民众都来归附。如今屯兵于坚固的城池之下,力量受阻,威势受挫,其他敌人或许会利用这个机会,这是走向危险灭亡的道路!”姚襄没有听从。
桓温自江陵北伐,遣督护高武据鲁阳,辅国将军戴施屯河上,自帅大兵继进。与寮属登平乘楼望中原,叹曰:“遂使神州陆沈,百年丘墟,王夷甫诸人不得不任其责!”记室陈郡袁宏曰:“运有兴废,岂必诸人之过!”温作色曰:“昔刘景升有千斤大牛,啖刍豆十倍于常牛,负重致远,曾不若一羸,魏武入荆州,杀以享军。”
东晋桓温自江陵出发北伐,派督护高武占据鲁阳,派辅国将军戴施驻扎在大河岸边,自己则率领大军随后进发。他与同僚们登上大船的高楼,遥望中原,深有感慨地说:“使神州大地沉沦,百年基业变为废墟,王衍等人不能不承担责任!”记室、陈郡人袁宏说:“时运有兴有废,难道一定是这几个人的过错!”桓温脸色一变说:“过去刘表有一头千斤重的大牛,吃进去的草料豆饼比一般的牛多十倍,然而拉车赶路时,竟不如一头瘦弱有病的母牛。魏武帝曹操进入荆州后,就把它杀掉让士兵吃了。”
八月,己亥,温至伊水,姚襄撤围拒之,匿精锐于水北林中,遣使谓温曰:“承亲帅王师以来,襄今奉身归命,愿敕三军小却,当拜伏道左。”温曰:“我自开复中原,展敬山陵,无豫君事。欲来者便前,相见在近,无烦使人。”襄拒水而战,温结陈而前,亲被甲督战,襄众大败,死者数千人。襄帅麾下数千骑奔于洛阳北山,其夜,民弃妻子随襄者五千余人。襄勇而爱人,虽战屡败,民知襄所在,辄扶老携幼,奔驰而赴之。温军中传言襄病创已死,许、洛士女为温所得者,无不北望而泣。襄西走,温追之不及。弘农杨亮自襄所来奔,温问襄之为人,亮曰:“襄神明器宇,孙策之俦,而雄武过之。”
八月,己亥(初六),桓温抵达伊水,姚襄把包围洛阳的部队撤下来抵抗桓温。他将精锐部队隐藏在伊水以北的树林中,派使者去对桓温说:“承蒙您亲自率领帝王的军队前来,姚襄如今以身归附天命,愿您敕令三军稍微退后,我们当夹道拜迎。”桓温说:“我来开辟光复中原,察看拜谒皇陵,和你们无关。想来见面的随便前来,近在咫尺,无须麻烦使者。”姚襄凭借伊水和桓温交战,桓温将部队列阵前进,亲自披甲督战,姚襄的兵众被打败,死亡数千人。姚襄率领手下数千骑兵逃奔到洛阳北山。当晚,百姓抛弃妻子儿女追随姚襄的有五千多人。姚襄勇猛而又爱护百姓,虽然他屡战屡败,但百姓一得知姚襄在哪里,就扶老携幼,急忙追赶投奔他。桓温的军队中传说姚襄因受伤已死,被桓温抓获的许昌、洛阳的男女民众,无不面向北方哭泣。姚襄向西逃走,桓温没有追上。弘农人杨亮从姚襄那里来投奔桓温,桓温问他姚襄的为人,杨亮说:“姚襄英明如神,胸怀宽广,如同孙策一样,而雄才武略却超过了孙策。”
周成帅众出降,温屯故太极殿前,既而徙屯金墉城。己丑,谒诸陵,有毁坏者修复之,各置陵令。表镇西将军谢尚都督司州诸军事,镇洛阳。以尚未至,留颍川太守毛穆之、督护陈午、河南太守戴施以二千人戍洛阳,卫山陵,徙降民三千余家于江、汉之间,执周成以归。
周成率领兵众出来投降,桓温把部队屯驻在过去的太极殿前,紧接着又转移到金墉城。己丑(疑误),桓温拜谒各个陵墓,有被毁坏的就加以修复,并分别设置了看守陵园的陵令。上表请求任命镇西将军谢尚为都督司州诸军事,镇守洛阳。因为谢尚还未到达,就留下颍川太守毛穆之、督护陈午、河南太守戴施以二千人的兵力戍守洛阳,保卫皇陵。桓温把三千多家投降的百姓迁徙到长江、汉水之间,押解着周成返回。
姚襄奔平阳,秦并州刺史尹赤复以众降襄,襄遂据襄陵。秦大将军张平击之,襄为平所败,乃与平约为兄弟,各罢兵。
姚襄逃奔到平阳,前秦并州刺史尹赤又率众投降了姚襄,姚襄于是占据襄陵。前秦大将军张平攻击姚襄。姚襄被张平打败,于是与他结为兄弟,各自罢兵休战。
段龛遣其属段来求救,诏徐州刺史荀羡将兵随救之。羡至琅邪,惮燕兵之强不敢进。王腾寇鄄城,羡进攻阳都,会霖雨,城坏,获腾,斩之。
段龛派他的属下段来东晋求救,朝廷诏令徐州刺史荀羡统领军队跟随段前去救援。荀羡到达琅邪后,由于害怕前燕兵力的强大而不敢继续前进。王腾进犯鄄城,荀羡便进攻阳都,这时恰巧碰上连绵大雨,城墙被淋坏,荀羡擒获了王腾,把他杀掉了。
冬,十月,癸巳朔,日有食之。
冬季,十月,癸巳朔(初一),出现日食。
秦主生夜食枣多,旦而有疾,召太医令程延,使诊之,延曰:“陛下无他疾,食枣多耳。”生怒曰:“汝非圣人,安知吾食枣!”遂斩之。
前秦国主苻生晚上吃枣过多,第二天早晨不舒服,就召来太医令程延,让他号脉诊断。程延说:“陛下没有别的病,就是枣吃多了。”苻生大怒,说:“你不是圣人,怎么知道我吃枣了!”随后就把程延杀了。
燕大司马恪围段龛于广固,诸将请急攻之,恪曰:“用兵之势,有宜缓者,有宜急者,不可不察。若彼我势敌,外有强援,恐有腹背之患,则攻之不可不急。若我强彼弱,无援于外,力足制之者,当羁縻守之,以待其毙;兵法十围五攻,正谓此也。龛兵尚众,未有离心;济南之战,非不锐也,但龛用之无术,以取败耳。今凭阻坚城,上下戮力,我尽锐攻之,计数日可拔,然杀吾士卒必多矣。自有事中原,兵不暂息,吾每念之,夜而忘寐,柰何轻用其死乎!要在取之,不必求功之速也!”诸将皆曰:“非所及也。”军中闻之,人人感悦。于是为高墙深堑以守之。齐人争运粮以馈燕军。
前燕大司马慕容恪在广固包围了段龛,众将领请求马上攻打,慕容恪说:“用兵的方法,有应该缓慢的时候,也有应该急速的时候,不能不仔细审度。如果敌我力量相当,而敌人又在外边有强大的援军,这时恐怕有腹背受敌的危险,则攻打不能不急。如果我强敌弱,敌人在外边又无援军,我们的力量足以制服他的时候,就应该包围并守住他,等待着敌人坐以自毙。兵法中的十围五攻,说的正是这个道理。眼下段龛的兵力尚多,还没有出现离心倾向。济南之战时,段龛的军队不是不精锐,只是因为他用兵无术,所以才自取失败。如今他凭借险阻坚守城池,上上下下,齐心合力,我动用全部精锐部队去攻打他,大约有几天也可以攻下来,然而我们士兵的伤亡也一定很多。自从中原发生战争以来,士卒们连短暂的休整也没有,每念及此,我便夜不能寐,怎么能轻易地使用让士卒们献身的战术呢!重要的在于把城池攻下来,不必要求迅速成功!”众将领都说:“这些不是我们所能想到的。”军中士兵听说后,人人感动喜悦,于是他们就筑高墙,挖深壕,用来坚守包围圈。齐地的人争先恐后地运来粮食送给前燕的军队。
龛婴城自守,樵采路绝,城中人相食。龛悉众出战,恪破之于围里,先分骑屯诸门,龛身自卫荡,仅而得入,余兵皆没。于是城中气沮,莫有固志。十一月,丙子,龛面缚出降,并执朱秃送蓟。恪抚安新民,悉定齐地,徙鲜卑、胡、羯三千余户于蓟。燕王俊具朱秃五刑,以段龛为伏顺将军。恪留慕容尘镇广固,以尚书左丞鞠殷为东莱太守,章武太守鲜于亮为齐郡太守,乃还。
段龛环城自守,连砍柴的小路也被切断,城里人相残食。段龛调动全部兵力出城战斗,被慕容恪在包围圈里打败。慕容恪事先就分派骑兵控制了各个城门,段龛经过只身拼搏,仅得以逃回城内,其余的士兵全部覆没。从此城里的兵众情绪沮丧,没人再有固守的斗志了。十一月,丙子(十四日),段龛将两手反绑于身后出城投降,他和朱秃一起被押解送往蓟城。慕容恪抚慰安定新近归附的民众,全部平定齐地,将三千多户鲜卑族、胡族、羯族人迁徙到蓟城。前燕国主慕容俊用墨、劓、、宫、大辟五刑处死朱秃,任命段龛为伏顺将军。慕容恪留下慕容尘镇守广固,任命尚书左丞鞠殷为东莱太守,任命章武太守鲜于亮为齐郡太守,然后返回。
殷,彭之子也。彭时为燕大长秋,以书戒殷曰:“王弥、曹嶷,必有子孙,汝善招抚,勿寻旧怨,以长乱源!”殷推求,得弥从子立、嶷孙岩于山中,请与相见,深结意分,彭复遣使遗以车马衣服,郡民由是大和。
鞠殷是鞠彭的儿子。鞠彭当时任前燕的大长秋官职,他写信告诫鞠殷说:“王弥、曹嶷,肯定有子孙后代,你一定要很好地招纳抚慰他们,不要计较过去的怨恨,以防扩大祸乱的根源。”鞠殷经过推问访察,在山中找到了王弥的侄子王立、曹嶷的孙子曹岩,便邀请他们前来相见,结下了深厚的情谊。鞠彭又派使者给他们送去车马衣服,东莱郡的百姓从此太平了。
荀羡闻龛已败,退还下邳,留将军诸葛攸、高平太守刘庄将三千人守琅邪,参军谯国戴等将二千人守泰山。燕将慕容兰屯汴城,羡击斩之。
荀羡听说段龛已经失败,便退回到下邳,留下将军诸葛攸、高平太守刘庄统率三千兵众守卫琅邪,参军谯国人戴等统率二千兵众守卫泰山。前燕将领慕容兰驻扎在汴城,荀羡攻打并杀掉他。
诏遣兼司空、散骑常侍车灌等持节如洛阳,修五陵。十二月,庚戌,帝及群臣皆服缌,临于太极殿三日。
东晋穆帝下诏,派兼司空、散骑常侍车灌等人带着符节前往洛阳,修整先帝的五座陵墓。十二月,庚戍(十九日),穆帝和群臣全都身穿细麻布衣服,到太极殿哭泣谒拜三天。
司州都督谢尚以疾不行,以丹阳尹王胡之代之。胡之,之子也。
司州都督谢尚因为有病无法料理政事,东晋朝廷以丹阳尹王胡之代替他。王胡之是王的儿子。
是岁,仇池公杨国从父俊杀国自立;以俊为仇池公。国子安奔秦。
这一年,仇池公杨国的叔父杨俊杀掉杨国而自立。东晋朝廷任命杨俊为仇池公。杨国的儿子杨安投奔前秦。
升平元年(丁巳、357)
升平元年(丁巳,公元357年)
春,正月,壬戌朔,帝加元服;太后诏归政,大赦,改元,太后徙居崇德宫。
春季,正月,壬戌朔(初一),东晋穆帝行加冠礼,太后下诏,让他开始主持朝政,实行大赦,改年号,太后迁居崇德宫。
燕主俊征幽州刺史乙逸为左光禄大夫。逸夫妇共载鹿车;子璋从数十骑,服饰甚丽,奉迎于道。逸大怒,闭车不与言,到城,深责之。璋犹不悛。逸常忧其败,而璋更被擢任,历中书令、御史中丞。逸乃叹曰:“吾少自修立,克己守道,仅能免罪。璋不治节检,专为奢纵,而更居清显,此岂惟璋之忝幸,实时世之陵夷也。”
前燕国主慕容俊征召幽州刺史乙逸为左光禄大夫。乙逸夫妇共坐一辆小车前往就任,而他的儿子乙璋却带着随从数十骑,衣着华丽,在路上迎候。乙逸十分愤怒,紧闭车门,不和他说话,到了蓟城后,乙逸深深地责备他,乙璋还不认错。乙逸常常忧虑他要衰败下去,而乙璋却屡被提升,历任中书令、御史中丞。乙逸于是便叹息道:“我从小修身养性,克己守礼,到头来也只能是得以免罪。乙璋不检点品行,专干放纵奢侈的事情,反而屡任政事清简地位显赫的官职,这难道仅仅是乙璋有愧于宠幸吗?实在是世道的衰落。”
二月,癸丑,燕主俊立其子中山王为太子,大赦,改元光寿。
二月,癸丑(二十三日),前燕国主慕容俊立他的儿子中山王慕容为太子,实行大赦,改年号为光寿。
太白入东井,秦有司奏:“太白罚星,东井秦分,必有暴兵起京师。”秦主生曰:“太白入井,自为渴耳,何所怪乎!”
金星进入井宿。前秦的有关官署上奏章说:“金星是主惩罚之星,井宿则是原秦国分野,京师一定要出现暴动了。”前秦国主苻生说:“金星入井宿,是它自己渴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呢!”
姚襄将图关中,夏,四月,自北屈进屯杏城,遣辅国将军姚兰略地敷城,曜武将军姚益生、左将军王钦卢各将兵招纳诸羌、胡。兰,襄之从兄;益生,襄之兄也。羌、胡及秦民归之者五万余户。秦将苻飞龙击兰,擒之。襄引兵进据黄落;秦主生遣卫大将军广平王黄眉、平北将军苻道、龙骧将军东海王坚、建节将军邓羌将步骑万五千以御之。襄坚壁不战。羌谓黄眉曰:“襄为桓温、张平所败,锐气丧矣。然其为人强狠,若鼓噪扬旗,直压其垒,彼必忿恚而出,可一战擒也。”五月,羌帅骑三千压其垒门而陈,襄怒,悉众出战。羌阳不胜而走,襄追之至于三原,羌回骑击之,黄眉等以大众继至,襄兵大败。襄所乘骏马曰黧眉,马倒,秦兵擒而斩之,弟苌帅其众降。襄载其父弋仲之柩在军中,秦主生以王礼葬弋仲于孤磐,亦以公礼葬襄。黄眉等还长安,生不之赏,数众辱黄眉。黄眉怒,谋弑生;发觉,伏诛;事连王公亲戚,死者甚众。
姚襄准备图谋关中,夏季,四月,从北屈出发进据杏城,派辅国将军姚兰攻占敷城,曜武将军姚益生、左将军王钦卢分别统率士兵去招纳羌、胡各部族。姚兰是姚襄的堂兄;姚益生是姚襄的哥哥。羌、胡部族及汉族的民众归附他们的有五万多户。前秦将领苻飞龙攻击姚兰,擒获了他。姚襄率兵进据黄落,前秦国主苻生派卫大将军、广平王苻黄眉,北平将军苻道,龙骧将军东海王苻坚,建节将军邓羌统率步、骑兵一万五千人前去抵御。姚襄坚壁固守不交战。邓羌对苻黄眉说:“姚襄被桓温、张平打败,锐气已丧。然而他为人争强好胜,如果我们敲响战鼓,挥舞战旗,大兵直接压向他的营垒,他一定会愤而出战,这样就可以一战擒获他。”五月,邓羌率领三千骑兵压到姚襄的营垒门前,摆开了战阵,姚襄大怒,调动全部兵力出来迎战。邓羌表面上装作不能取胜而逃跑,姚襄追到了三原,这时邓羌掉转骑兵攻击姚襄,苻黄眉等人则率领大部队随后赶到,姚襄的部队被彻底打败。姚襄所骑的骏马叫黧眉,失蹄摔倒,前秦的士兵擒获了姚襄,然后把他杀死。姚襄的弟弟姚苌率领部众投降。姚襄把他父亲姚弋仲的棺材停放在军营中,前秦国主苻生以诸侯王的礼仪把姚鞍弋仲埋葬在孤磐,也以公爵的礼仪埋葬了姚襄。苻黄眉等人返回长安,苻生没有奖赏他们,反而还多次当众侮辱苻黄眉。苻黄眉非常愤怒,谋划要杀掉苻生,但被苻生发现,苻黄眉反而被杀。事情牵连到王公亲戚,被杀死的人很多。
戊寅,燕主俊遣抚军将军垂、中军将军虔、护军将军平熙帅步骑八万攻敕勒于塞北,大破之,俘斩十余万,获马十三万匹,牛羊亿万头。
戊寅(十九日),前燕国主慕容俊派抚军将军慕容垂、中军将军慕容虔、护军将军慕容平熙率领八万步、骑兵在边境以北攻打敕勒部族,彻底攻破了他们,俘获斩首十多万人,缴获马十三万匹,牛羊亿万头。
匈奴单于贺赖头帅部落三万五千口降燕,燕人处之代郡平舒城。
匈奴单于贺赖头率领本部落的三万五千人投降了前燕,前燕人把他们安置在代郡的平舒城。
秦主生梦大鱼食蒲,又长安谣曰:“东海大鱼化为龙,男皆为王女为公。”生乃诛太师、录尚书事、广宁公鱼遵并其七子、十孙。金紫光禄大夫牛夷惧祸,求为荆州;生不许,以为中军将军,引见,调之曰:“牛性迟重,善持辕轭;虽无骥足,动负百石。”夷曰:“虽服大车,未经峻壁;愿试重载,乃知勋绩。”生笑曰:“何其快也!公嫌所载轻乎?朕将以鱼公爵位处公。”夷惧,归而自杀。
前秦国主苻生梦见大鱼吃蒲草,另外长安城里也有谣谚说:“东海大鱼化为龙,男皆为王女为公。”苻生于是就杀掉了太师、录尚书事、广宁公鱼遵以及他的七个儿子、十个孙子。金紫光禄大夫牛夷害怕祸及自己,请求到荆州任职,苻生不答应,任命他为中军将军,召见时戏弄说:“老牛生性迟缓稳重,善驾车辕,虽然没长骏马的蹄子,但走起路来能负重百石。”牛夷说:“虽然驾着大车,但没有走过险峻的道路。愿意试拉重车,便可知道我的功用了。”苻生笑着说:“多么痛快啊!你嫌所负载的轻吗?朕将用鱼遵的爵位安置你。”牛夷十分害怕,回去后就自杀了。
生饮酒无昼夜,或连月不出。奏事不省,往往寝落,或醉中决事;左右因以为奸,赏罚无准。或至申酉乃出视朝,乘醉多所杀戮。自以眇目,讳言“残、缺、偏、只、少、无、不具”之类,误犯而死者,不可胜数。好生剥牛、羊、驴、马,鸡、豚、鹅、鸭,纵之殿前,数十为群。或剥人面皮,使之歌舞,临观以为乐。尝问左右曰:“自吾临天下,汝外间何所闻?”或对曰:“圣明宰世,赏罚明当,天下唯歌太平。”怒曰:”汝媚我也!”引而斩之。他日又问,或对曰:“陛下刑罚微过。”又怒曰:“汝谤我也!”亦斩之。勋旧亲戚,诛之殆尽,群臣得保一日,如度十年。
苻生喝酒不分昼夜,有时一连数月不临朝处理政事。进上的奏章不审阅,常常搁置不理,有时在醉酒后处理政事。周围的人因此就常干奸诈之事,赏罚失去标准。有时到申时酉时才出来临朝视政,乘着醉意杀了许多人。他自己由于少了一只眼睛,就忌讳说:“残、缺、偏、只、少、无、不全”一类词,因误说了这些字眼而被杀死的人,不计其数。他喜欢活着剥掉牛、羊、驴、马的皮,用热水退活鸡、活猪、活鹅、活鸭的毛,把它们放到大殿前面,几十个为一群。有时则剥掉人的脸皮,让他们唱歌跳舞,他来观看,以此作乐。他曾经问周围的人说:“自从我统治天下以来,你们在外边听到些什么?”有人对他说:“圣明君主主宰天下,赏赐得当,刑罚严明,天下人只有歌颂太平盛世了。”苻生愤怒地说:“你向我献媚!”于是就把他拉出去杀了。改天他又问这个问题,有人对他说:“陛下的刑罚稍微过分了一点。”苻生又愤怒地说:“你诽谤我!”这人也被杀了。有功的旧臣和亲戚,被诛杀殆尽,群臣们能保全一天,如同度过十年。
东海王坚,素有时誉,与故姚襄参军薛赞、权翼善。赞、翼密说坚曰:“主上猜忍暴虐,中外离心,方今宜主秦祀者,非殿下而谁!愿早为计,勿使他姓得之!”坚以问尚书吕婆楼,婆楼曰:“仆,刀环上人耳,不足以办大事。仆里舍有王猛,其人谋略不世出,殿下宜请而咨之。”坚因婆楼以招猛,一见如旧友;语及时事,坚大悦,自谓刘玄德之遇诸葛孔明也。
东海王苻坚,一直被时人称誉,和过去姚襄的参军薛、权翼关系很好。薛、权翼秘密地劝苻坚说:“主上猜忌残忍,行为暴虐,宫廷内外对他已经离心,如今适宜于主持秦国祭祀的人,不是殿下是谁!愿您及早谋划,不要让大权落入他姓人手中!”苻坚去问尚书吕婆楼,吕婆楼说:“我,已经是屠刀下的人了,不足以办成大事。我的私宅里有一位叫王猛的人,他的谋略世间少见,殿下应该请他出来,并向他请教。”苻坚根据吕婆楼的意见召来王猛,二人一见如故。谈论到国家当前的大事,苻坚十分高兴,自认为如同刘备遇到了诸葛亮。
六月,太史令康权言于秦主生曰:“昨夜三月并出,孛星入太微,连东井,自去月上旬,沈阴不雨,以至于今,将有下人谋上之祸。”生怒,以为妖言,扑杀之。
六月,太史令康权对前秦国主苻生进言说:“昨天晚上同时出现了三个月亮,彗星进入太微星座,又连着井宿。自从五月上旬以来,天气沉阴密布,又不下雨,一直到今天。将要出现臣下图谋主上的灾祸了。”苻生十分愤怒,认为这是妖言,把他摔死。
特进、领御史中丞梁平老等谓坚曰:“主上失德,上下嗷嗷,人怀异志,燕、晋二方,伺隙而动,恐祸发之日,家国俱亡。此殿下之事也,宜早图之!”坚心然之,畏生勇,未敢发。
特进兼御史中丞梁平老等人对苻坚说:“主上丧失道德,上下怨声载道,人心各异,燕、晋二朝,伺机而动,恐怕灾祸出现之日,宗族、国家都要灭亡。这是殿下的大事。应该及早图谋!”苻坚内心同意,但又畏惧苻生的勇捷凶猛,没敢作声。
生夜对侍婢言曰:“阿法兄弟亦不可信,明当除之。”婢以告坚及坚兄清河王法。法与梁平老及特进光禄大夫强汪帅壮士数百潜入云龙门,坚与吕婆楼帅麾下三百人鼓噪继进,宿卫将士皆舍仗归坚。生犹醉寐,坚兵至,生惊问左右曰:“此辈何人?”左右曰:“贼也!”生曰:“何不拜之!”坚兵皆笑。生又大言:“何不速拜,不拜者斩之!”坚兵引生置别室,废为越王,寻杀之,谥曰厉王。
苻生夜里对服侍他的婢女说:“苻坚、苻法兄弟也不可信赖,明天就应当把他们除掉。”婢女把这一消息告诉了苻坚以及他的哥哥清河王苻法。苻法和梁平老以及特进光禄大夫强汪率领勇士数百人潜入云龙门,苻坚和吕婆楼率领手下三百人击鼓跟进,守卫王宫的将士们全都丢掉武器归顺了苻坚。苻生这时还醉倒大睡,苻坚的士兵来到后,苻生惊慌地问周围人说:“这是些什么人?”周围的人回答:“强盗!”苻生说:“为什么不叩拜!”苻坚的士兵全都笑了。苻生又大声说:“为什么不赶快叩拜,不拜者杀头!”苻坚的士兵把苻生带到别的房间,黜废他为越王,不久就把他杀了,定谥号为厉王。
坚以位让法,法曰:“汝嫡嗣,且贤,宜立。”坚曰:“兄年长,宜立。”坚母苟氏泣谓群臣曰:“社稷事重,小儿自知不能,他日有悔,失在诸君。”群臣皆顿首请立坚。坚乃去皇帝之号,称大秦天王,即位于太极殿;诛生幸臣中书监董荣、左仆射赵韶等二十余人。大赦,改元永兴。追尊父雄为文桓皇帝,母苟氏为皇太后,妃苟氏为皇后,世子宏为皇太子。以清河王法为都督中外诸军事、丞相、录尚书事、东海公,诸王皆降爵为公。以从祖右光禄大夫、永安公侯为太尉,晋公柳为车骑大将军、尚书令。封弟融为阳平公,双为河南公,子丕为长乐公,晖为平原公,熙为广平公,睿为钜鹿公。以汉阳李威为左仆射,梁平老为右仆射,强汪为领军将军,吕婆楼为司隶校尉,王猛为中书侍郎。
坚苻把王位让给苻法,苻法说:“你是嫡传嗣子,而且贤明,应该立为王。”苻坚说:“哥哥年长,应该立为王。”苻坚的母亲苟氏哭泣着对群臣说:“朝政事关重大,我儿子自知不能胜任。以后大家如有悔恨,过失在诸君身上。”群臣全都叩头请求立苻坚为王。苻坚于是就去掉了皇帝的称号,称为大秦天王,在太极殿即位。杀掉了苻生的宠臣中书监董荣、左仆射赵韶等二十多人。实行大赦,改年号为永兴。追尊父亲苻雄为文桓皇帝,尊母亲苟氏为皇太后,立妃苟氏为皇后,立长子苻宏为太子,任命清河王苻法为都督中外诸军事、丞相、录尚书事、东海公,诸王全都降为公。任命从祖右光禄大夫、永安公苻侯为太尉,晋公苻柳为车骑大将军、尚书令。封弟弟苻融为阳平公,苻双为河南公,儿子苻丕为长乐公,苻晖为平原公,苻熙为广平公,苻睿为钜鹿公。任命汉阳人李威为左仆射,梁平老为右仆射,强汪为领军将军,吕婆楼为司隶校尉,王猛为中书侍郎。
融好文学,明辨过人,耳闻则诵,过目不忘;力敌百夫,善骑射击刺,少有令誉;坚爱重之,常与共议国事。融经综内外,刑政修明,荐才扬滞,补益弘多。丕亦有文武才干,治民断狱,皆亚于融。
苻融爱好文献经典,分辨能力过人,耳闻成诵,过目不忘。力量之大,能敌百人,善于骑马射箭刺击,从小就有美好的声誉。苻坚非常喜欢并看重他,经常和他共商国家大事。苻融谋划治理天下,刑罚政令,规范清明,荐举贤才,拔擢沉沦之士,对苻坚有很大帮助。苻丕也有文才武略,但治理民众、决断刑狱,全都逊于苻融。
威,苟太后之姑子也,素与魏王雄友善,生屡欲杀坚,赖威营救得免。威得幸于苟太后,坚事之如父。威知王猛之贤,常劝坚以国事任之;坚谓猛曰:“李公知君,犹鲍叔牙之知管仲也。”猛以兄事之。
李威是苟太后姑姑的儿子,和魏王苻雄一直关系很好,苻生多次想杀掉苻坚,全靠李威设法救助才得以幸免。李威很得苟太后的宠爱,苻坚对待像父亲一样。李威深知王猛的贤明,经常劝苻坚把国家重任交给他。苻坚对王猛说:“李公了解你,就像鲍叔牙了解管仲一样。”王猛像对待哥哥一样对待李威。
燕主俊杀段龛,坑其徒三千余人。
前燕国主慕容俊杀掉了段龛,把他的兵众三千多人活埋。
秋,七月,秦大将军冀州牧张平遣使请降,拜并州刺史。
秋季,七月,前秦大将军冀州牧张平派遣使者到东晋请求投降,朝廷授予他并州刺史官职。
八月,丁未,立皇后何氏。后,故散骑侍郎庐江何准之女也。礼如咸康而不贺。
八月,丁未(十九日),东晋穆帝立何氏为皇后。何氏皇后,是过去散骑常侍郎庐江人何准的女儿。立后礼仪像威康二年那次一样,不加以庆贺。
秦王坚以权翼为给事黄门侍郎,薛赞为中书侍郎,与王猛并掌机密。九月,追复太师鱼遵等官,以礼改葬,子孙存者皆随才擢叙。
前秦王苻坚任命权翼为给事黄门侍郎,薛为中书侍郎,和王猛一起掌管机要事务。九月,追认恢复了太师鱼遵等人的官位,按照礼仪对他们重新加以安葬,对他们在世的子孙,全都根据才能加以提拔任用。
张平据新兴、雁门、西河、太原、上党、上郡之地,壁垒三百余,夷、夏十余万户,拜置征镇,欲与燕、秦为敌国。冬,十月,平寇略秦境,秦王坚以晋公柳都督并、冀州诸军事,加并州牧,镇蒲阪以御之。
张平占据了新兴、雁门、西河、太原、上党、上郡等地,修筑了三百多座坚营垒,有夷、汉的十万多户人家,设置了征镇官吏,要与前燕、前秦相对抗。冬季,十月,张平进犯秦地,前秦王苻坚让晋公苻柳总领并、冀二州各种军务,授予并州牧,镇守蒲阪,以抵御张平。
十一月,癸酉,燕主俊自蓟徙都邺。
十一月,癸酉(十七日),前燕国主慕容俊将都城由蓟城迁往邺城。
秦太后苟氏游宣明台,见东海公法之第门车马辐凑,恐终不利于秦王坚,乃与李威谋,赐法死。坚与法诀于东堂,恸哭欧血,谥曰献哀公,封其子阳为东海公,敷为清河公。
前秦太后苟氏游览宣明台,看见东海公苻法的宅门前车水马龙,她恐怕这最终会对前秦王苻坚不利,于是就与李威商量,赐苻法死。苻坚和苻法在东堂诀别,二人失声痛哭,以致口吐鲜血。苻法死后,谥号定为献哀公,其儿子苻阳被封为东海公,苻敷被封为清河公。
十二月,乙巳,燕主俊入邺宫,大赦。复作铜雀台。
十二月,乙巳(十九日),前燕国主慕容俊进入邺城宫殿,实行大赦。修复了铜雀台。
以太常王彪之为左仆射。
东晋任命太常王彪立为左仆射。
秦王坚行至尚书,以文案不治,免左丞程卓官,以王猛代之。坚举异材,修废职,课农桑,恤困穷,礼百神,立学校,旌节义,继绝世;秦民大悦。
前秦王苻坚巡视到了尚书省,看见文牍案卷凌乱,便罢免了尚书左丞程卓的官职,任命王猛取代他。苻坚任用贤才,整治废弛的政事,劝勉农桑,抚恤贫困,礼敬百神,设立学校,表彰节义,恢复已经断绝的世祀,前秦的百姓十分高兴。
二年(戊午、358)
二年(戊午,公元358年)
春,正月,司徒昱稽首归政;帝不许。
春季,正月,司徒司马昱叩头请求归还朝政,晋穆帝不同意。
初,冯鸯既以上党来降,又附于张平,又自归于燕,既而复叛燕。二月,燕司徒上庸王评讨之,不克。
当初,冯鸯已将上党献给东晋,但又归附张平,不久又归附前燕,紧接着又背叛了前燕。二月,前燕司徒上庸王慕容评前往讨伐冯鸯,但没有攻克。
秦王坚自将讨张平,以邓羌为